林知夏端着一杯苏打水，靠在宴会厅角落的罗马柱旁，要不是今天顾沉舟硬要她来，她才没心思来这种地方。黑色丝绒长裙勾勒出她过于纤细的肩线，耳垂上一对碎钻耳钉是顾沉舟上周硬塞给她的 —— 说是 “随便买的小玩意儿”，却在她打开丝绒盒子时，让见惯了奢侈品的公关总监都倒抽一口凉气。
“林小姐，顾总在找您。” 助理小陈凑过来，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知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捕捉到被人群簇拥的那个身影。顾沉舟穿着高定深灰西装，衬得肩背愈发宽阔，他正侧耳听着身旁一位白发老者说话，嘴角噙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时不时往她这边飘，像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大型犬，带着点笨拙的期盼。
她心里冷哼一声，将脸转向窗外。三天前他送来的那盒手工巧克力还躺在冰箱最底层。
“顾总，好久不见。”
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突然刺破宴会厅的低语，像一把精心打磨的银质匕首，精准地插向人群中心。林知夏循声望去，只见苏瑶穿着一袭烈焰红裙，如同燃烧的玫瑰，径直穿过人群，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节奏感极强，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苏瑶是苏氏集团的千金，在圈子里以 “才貌双全” 着称，此刻她却全然不顾名媛风范，径直走到顾沉舟面前，仰起脸时，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微微颤动：“沉舟，我找了你好久。”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两人身上。顾沉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还未开口，苏瑶已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 —— 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连背景里的乐队都忘了继续演奏。
“沉舟，” 苏瑶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哽咽，却字字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从高中那年你帮我捡起画具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身边人来人往，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她顿了顿，举起手中的盒子，打开后是一枚设计夸张的粉钻戒指，“今天我不想再等了，顾沉舟，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做你的女朋友？”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太阳穴跳动，一下，又一下，像有人拿着钝器在敲打她的神经。她看到顾沉舟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厌恶与不耐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望过来，眼神里带着慌乱，像个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苏小姐，请你起来。” 顾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宴会厅外的夜色，他没有去看那枚戒指，视线始终焦着在林知夏身上，“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为什么没什么好谈？” 苏瑶非但没起，反而往前跪了半步，红色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滩刺目的血，“是因为林知夏吗？顾沉舟，你看看她，她哪里配得上你？她不过是个……”
“闭嘴！” 顾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他上前一步，不是去扶苏瑶，而是下意识地想挡住林知夏的视线，仿佛怕那些污言秽语玷污了她，“苏瑶，注意你的言辞。我和林小姐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指尖快要嵌进玻璃杯里。“她哪里配得上你”——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她心底最隐秘的伤口。原生家庭的阴影、重生后的孤注一掷、面对顾沉舟时那点可怜的骄傲…… 此刻自卑，痛恨，隐忍，拳头攥的嘎吱的响……都被这句话搅得粉碎，露出底下不堪的泥泞。
她看到苏瑶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眼神却闪着算计的光，那目光越过顾沉舟的肩膀，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带着胜利者的炫耀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原来这场高调的示爱，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沉舟，你怎么能为了她凶我？” 苏瑶的声音染上哭腔，委屈得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爸爸为了支持你的项目，不惜得罪王氏集团…… 你现在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这样对我？”
这番话显然触动了在场某些人。窃窃私语再次响起，目光在林知夏和苏瑶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探究和质疑。林知夏甚至听到有人低声议论：“那个就是林知夏？看着挺普通的……”“苏小姐家世那么好，顾总怎么不选她？”
顾沉舟的脸色铁青，他从未想过苏瑶会用家族利益来绑架他，更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中伤林知夏。他想解释，想冲到林知夏身边把她护在怀里，但苏瑶跪在地上，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将他困在原地。
就在这时，林知夏动了。
她放下手中的苏打水，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一声轻响，却像惊雷般炸在顾沉舟耳边。她挺直脊背，一步步从角落走出来，黑色丝绒长裙在灯光下流淌着沉静的光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苏小姐，” 林知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的宴会厅再次安静下来，“首先，我和顾总之间的关系，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其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瑶手中的粉钻戒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用家族利益换来的感情，和这枚强行套在别人手上的戒指一样，看着华丽，实则廉价。”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开苏瑶精心营造的委屈表象。苏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说的‘配不配’，” 林知夏的目光终于转向顾沉舟，那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看得顾沉舟心脏猛地一缩，“顾总，你觉得呢？”
顾沉舟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急切而坚定：“知夏，你别听她胡说，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戒指我根本不知道……”
“我问的是配不配。” 林知夏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顾沉舟看着林知夏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面映不出他的身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张了张嘴，想说出无数句 “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但在她那样的目光下，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够了。” 林知夏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是在对自己说。她不再看顾沉舟，也不再看脸色煞白的苏瑶，转身就朝宴会厅大门走去。黑色长裙的裙摆划过地面，留下一道决绝的弧线。
“知夏！” 顾沉舟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推开身边的苏瑶，追了上去。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这般冷漠，那不是平时的傲娇，而是一种彻底的疏离，仿佛要将他从她的世界里连根拔起。
苏瑶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手中的戒指盒子也掉在地上，粉钻滚了出来，在灯光下闪烁着讽刺的光芒。周围的宾客们面面相觑，有人想上前搀扶，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宴会厅里一片混乱。
林知夏走得很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响亮，像是在逃离什么。晚风吹进走廊，掀起她的发梢，也吹冷了她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她能听到身后顾沉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急切的呼喊：“知夏，你等等我！听我解释！”
她没有回头。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当苏瑶跪在地上说出那些话时，当顾沉舟第一时间不是推开她而是看向自己时，有些东西就已经碎了。重生以来，她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以为感情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但此刻心口那阵尖锐的疼痛却在提醒她，她终究还是那个渴望被爱、却又害怕受伤的林知夏。
顾沉舟终于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明显的慌乱：“知夏，你别这样，苏瑶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挑拨我们……”
“放开。” 林知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顾沉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解释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解释？” 顾沉舟急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抗拒的样子，像一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将他拒之门外，“我和苏瑶真的没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会来这一出！你相信我，知夏，我心里只有你！”
“是吗？” 林知夏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在你看着我，让我‘别听她胡说’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站在那里，听到那些话，是什么感觉？”
顾沉舟猛地一怔，脸上血色尽褪。他只顾着着急解释，却忽略了她的感受。那些关于 “配不配” 的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而他却没能第一时间为她挡开。
“知夏，我……” 他想道歉，想安慰，却发现所有语言都显得笨拙。
林知夏抽回自己的手，指尖冰凉：“顾沉舟，你回去吧。宴会上还有很多人等着看你的笑话，或者说，等着看我的笑话。” 她顿了顿，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从今天起，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顾沉舟那张写满震惊与痛苦的脸隔绝在外。林知夏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终于忍不住，缓缓滑坐在地上。
心口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比当年被锁在杂物间时还要难受。她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原来骄傲如她，在面对感情时，依然如此不堪一击。
电梯到达一楼，“叮” 的一声轻响，像是敲在她破碎的心上。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站起身，推开旋转门，走进沉沉的夜色里。
身后，铂悦酒店的灯光依旧璀璨，宴会厅里的闹剧还在继续。而林知夏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那个鎏金溢彩的夜晚，彻底碎裂了。她的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顾沉舟的电话，她看了一眼，直接按掉，然后关机。
夜色微凉，风吹起她的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她抬起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星星稀疏，如同她此刻渺茫的心情。复仇的路她走了一半，却在感情的岔路口迷失了方向。
而此刻的宴会厅里，顾沉舟失魂落魄地站在电梯门口，手里还紧握着那枚被他捡起的粉钻戒指，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从未觉得如此恐慌，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苏瑶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声音却恢复了冷静：“沉舟，你看，她根本就不相信你。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正喜欢你的……”
顾沉舟猛地转过身，眼神里的寒意让苏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将手中的戒指狠狠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什么脏东西：“苏瑶，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厌恶。
苏瑶脸色煞白，看着顾沉舟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电梯，仿佛那里有他的全世界。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枚被丢弃的戒指，嘴角勾起一抹怨毒的冷笑。
林知夏，顾沉舟，你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的林知夏，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车窗摇下，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宴会上的场景，苏瑶得意的眼神，顾沉舟慌乱的表情，还有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
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够掌控一切，却忘了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东西。顾沉舟的出现，像一道意外的光，照亮了她重生后的黑暗，却也让她暴露在更多的风险之中。
出租车在公寓楼下停下。林知夏付了钱，走进楼道，没有开灯，摸黑上了楼。打开家门，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晚风吹进空旷的房间，带着城市的喧嚣和远处的霓虹。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流动的光河，却照不亮她此刻迷茫的心。
手机依旧关机，她知道顾沉舟一定在疯狂地找她。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整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顾沉舟抱有任何幻想。他是高高在上的顾总，而她是背负着黑暗过去的林知夏，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苏瑶的话虽然难听，却也点醒了她。
只是心口那片空落落的疼痛，为什么迟迟不肯散去？
林知夏靠在窗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依旧隐隐作痛。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和顾沉舟的故事，似乎在昨夜的那场闹剧里，画上了一个仓促而冰冷的句号。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需要重新筑起心墙，不再让任何人轻易闯入。
只是那道被顾沉舟强行打开的裂缝，还能像从前一样，严丝合缝地补上吗？林知夏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需要一场彻底的冷静，来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