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最谦卑热情的笑容。
经典的小碎步走下台阶,老远就伸出双手:
“安书记!您好您好!没想到您也来海州了,真是太巧了!”
安北站在原地,并没有伸手去握,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语气平淡:
“是孙主任啊。是挺巧。这两天省里很忙呀,你不在纪委,来海州这是……?”
孙建业双手落空,尴尬地悬在半空,只得顺势收回,连忙解释道:“是是是,安书记指示的是,我正好来海州督办一个案子,一个基层干部的贪腐案,性质比较恶劣,我就亲自下来看看。”
“哦?案子?”安北仿佛很感兴趣,眉头微挑,随即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口吻说道,“那正好啊,我这边呢,也接到一个案子,心里正有些拿不准,孙主任你是老纪检了,经验丰富,又一直督管海州市的干部队伍,不如……也帮我参考参考?”
孙建业心头一紧,隐隐感到不妙,毕竟一般说这种话都没啥好事。
但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应承:“安书记您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您尽管吩咐!”
安北点了点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被工作人员押着的邵北,然后重新聚焦在孙建业脸上,语气依旧平稳,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孙建业以及他身后所有人的心脏:
“我呢,是了解到,这个海州市啊,有一位年轻干部,能力挺突出的,好像……是叫邵北吧?”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孙建业瞬间僵住的表情,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听说被人给诬陷了,还搞了个‘两规’?下面报上来的证据嘛,看起来……倒是蛮充分的。”
“但是!”安北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意,“诬陷同志,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省里三令五申,要保护敢于担当、踏实干事的干部,要坚决肃清干部队伍里的害群之马,尤其是这种蓄意诬告、破坏政治生态的行为!”
他上前一步,逼近面色惨白的孙建业,目光如炬:
“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我必须亲自来一趟,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顶风作案!”
最后,他像是才想起什么,看向孙建业,用一种看似很平淡的“好奇”语气,问道:
“对了,建业啊,你刚才说……你督办的是什么案子来着?”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孙建业、刘道明、宗衡、宗耀祖等人头顶炸响!
孙建业彻底呆若木鸡,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凉,连思维都停滞了。
刘道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涌出,双腿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不过这个老江湖还是克制住情绪,没那么不稳。
宗衡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全靠扶着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宗耀祖更是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脸上的得意和狂喜早已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无法理解为什么形势会瞬间颠倒。
整个市纪委大院门口,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安北那平淡却字字千钧的话语,在空气中冷冷回荡。
刘道明到底是官场老油条,在极致的惊恐中,求生本能让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强忍着几乎要瘫软的冲动,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几乎是踉跄着凑上前几步,抢着解释道:
“哎哟,安书记!您看这事儿闹的,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准备……这个事啊,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市纪委接到实名举报,证据非常确凿,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北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和冷峻。
“我让你说话了吗?”
安北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这句话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硬生生将刘道明后面所有的辩解和谎言都砸回了肚子里!
刘道明浑身一颤,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怪响,脸色由白转青,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急了。他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僵在原地,进退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而站在人群后方,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宗耀祖,脑子里此刻正掀起一场疯狂的风暴。他死死地盯着被押着的邵北,又看看突然降临的安北,怎么也想不通!
林虹被抢了包,李逝被盯得死死的,海州市里对他都避之不及,邵北的几个亲信明明都被控制住了!他本人更是被关在纪委里面,与外界完全隔绝!
这消息……这关于“诬陷”的消息,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如此迅速地传到省里?还直接捅到了安北书记这里?!这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有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渠道,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某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想到“圈套”二字,宗耀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安北不再理会僵立的刘道明,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的孙建业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追问:
“孙主任,你还没回答我。你风尘仆仆地从省里赶来海州,亲自督办的……究竟是什么案子?”
这一刻,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孙建业身上。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又看了看两边的同仁,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但他搜肠刮肚,却发现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任何编造的谎言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他彻底……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