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宽敞却压抑的办公室,郑安民并没有立刻去查看U盘里的内容。他只是将那枚小小的黑色存储器件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感受着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对面如坐针毡、脸色惨白的宗衡身上,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压:
“宗局长,这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U盘,“我会立刻让我手下最专业的技术人员检验。希望这里面装的,确实是如你所说的‘原始载体’,而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复制品或者……别的什么小玩意儿。”
他微微前倾,眼神骤然锐利:“你最好……没有骗我。”
宗衡此刻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连连保证,声音都带着颤:“郑书记放心!绝无可能!绝对是原始载体!李有田当初交给我的就是这个!我……我没有动过任何手脚!”他现在只求自保和换回儿子,哪里还敢耍花样。
“东西……我已经给您了。”宗衡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一丝近乎哀求的坚持,“我儿子……您答应过的,必须救他出来!必须保证他平安无事!”
郑安民看着他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给出了明确的承诺,语气也显得“诚恳”了许多:“好。我郑安民说话算话。既然你拿出了诚意,我自然会兑现我的承诺。你放心,我这就安排,尽快让令公子回家。”
得到了这句保证,宗衡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痛苦的交易,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告辞离开。
走出政法委那栋威严的大楼,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宗衡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一种彻骨的寒冷。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栋高耸的建筑。
灰色的墙体、冰冷的玻璃窗,在阳光下仿佛一个沉默而巨大的深渊,刚刚吞噬了他最重要的筹码。
而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从这深渊中得到想要的回报。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抬头回望,感到恐惧和迷茫的那一刻。在那栋他视为深渊的大楼顶层,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后,郑安民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枚黑色的U盘,微微低着头,目光穿透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宗衡那渺小、彷徨的身影。郑安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怜悯,也无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俯瞰棋盘般的平静和掌控感。
宗衡以为交出了东西就能换取喘息,殊不知,他从一个危机跳入了另一个可能更深的陷阱。而郑安民,则稳稳地握住了新的王牌,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海州的棋局,因为他手中的这枚U盘,再次风云突变。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郑安民指尖那枚U盘偶尔与桌面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他脸上的玩味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计。
他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片刻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显低沉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正是齐伟!
“喂?”齐伟的声音透着疑惑,显然没想到郑安民会在这个时间点直接打电话给他。
郑安民身体向后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另一只手依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枚U盘,开口第一句话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调侃和一丝冰冷的警告:
“齐局啊齐局,你这回可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啊。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在我这儿是一声不吭,打算自己硬扛着?”
电话那头的齐伟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呼吸瞬间屏住了。郑安民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他强作镇定,试图装糊涂:“郑书记?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东西?我有点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郑安民轻笑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到齐伟耳中,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宗衡局长手上的东西……那个U盘。里面装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嗯?”
“U盘?!”齐伟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郑安民怎么会知道U盘?!而且还如此直接地挑明?!难道……宗衡那个老狐狸,竟然绕过自己,直接去找了郑安民?!还把东西交出去了?!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瞬间淹没了齐伟,他握着电话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郑安民很满意电话那头传来的沉默和粗重的呼吸声,他知道自己彻底掌握了主动。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次,算我帮你擦了屁股。东西,现在在我这儿。”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明确的警告:“但是齐伟,你最好以后给我把尾巴夹紧了!做事干净点!别再留下这种能让人一击致命的把柄!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宗衡赌错了,他以为,或者是明眼人都以为齐伟是郑安民最大的威胁,可他们都错了,齐伟反倒在郑安民麾下。
齐伟在电话那头听得冷汗直流,虽然被训斥,但得知东西落在了郑安民手里而不是更可怕的地方,他反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郑安民目前看来还愿意“保”他,或者说,利用他。
他连忙稳住心神,语气变得极其恭敬甚至带着感激:“是!是!郑书记!谢谢郑书记!这次……这次真是多亏了您!我……我以后一定加倍小心!绝不再给您添麻烦!”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个……宗衡手上的东西……真的……真的已经到您那儿了?”
“哼,”郑安民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但他显然不打算再多谈U盘的具体内容,话锋一转,下达了指令:“宗耀祖那个小子,没什么大用,蹦跶不了多久了。你那边,差不多就放了吧,扣着也没多大意思了。”
齐伟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郑安民刚拿到能拿捏宗衡的证据,反而让他放人?但他此刻绝不敢质疑郑安民的决定,立刻识趣地应道:“好的!郑书记,我明白了!我这就安排,马上放人!”
“嗯。”郑安民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齐伟久久没有放下听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站在市局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心中充满了后怕、庆幸以及一丝对郑安民更深沉的敬畏与恐惧。郑安民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而政法委大楼里,郑安民放下电话,将手中的U盘轻轻抛起又接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