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死寂被齐伟沙哑的声音打破,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盯着心腹手下:“李有田的儿子,李有志!有没有他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手下被齐伟眼中骤然迸发的急切和凶光吓了一跳,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抽出几张放大的彩色照片,恭敬地放到齐伟面前的桌子上。
“齐局,我们的人四处搜查,跟踪了政法委的车子,到了城北孙县的采石场,前两天那边被孙县大泽乡的人封锁了,我们不敢打草惊蛇。等他们的人撤了,我们第一时间秘密勘察了那个废弃采石场。现场……被人清理过了,非常专业,找不到任何……尸体或者明显的血迹。”手下指着照片上那个狰狞的水泥坑,“但是,这个坑很明显,还有旁边这个……”
他的手指点向另一张特写照片——那个凝固的、人形的空洞凹陷。
“这个痕迹非常奇怪,像是……原本有个人在里面,但后来硬生生挣脱爬出来了。边缘有剧烈的摩擦和挣扎痕迹。”
齐伟一把抓过照片,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诡异的人形空坑上。他多年的刑侦经验在这一刻疯狂预警,各种现场画面和逻辑链条在他脑中飞速拼接。
李有田被灭口,埋在水泥里。 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坑,但里面的人挣脱了! 李有田的儿子李有志同时失踪……
一个极其大胆却合乎逻辑的推测瞬间形成!
“李有志……他没死!”齐伟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抓到转机的兴奋而微微发颤,“当时他们父子俩很可能被绑在一起扔进去的!李有田没挣出来,但李有志……他命大,让他逃出去了!”
这个推断让他心脏狂跳!如果李有志还活着,那他就是整个李有田被谋杀案最关键的活口!他不仅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他爹李有田手里那些要命的东西,李有志很可能也知道下落,甚至……他可能本身就带走了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李有志现在绝对是惊弓之鸟,对宗衡、乃至整个海州的权力体系充满仇恨!他是一把复仇的刀,而这把刀,现在有可能被他齐伟握在手里!
“找!”齐伟“啪”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撒下网去,全力秘密搜查李有志的下落!火车站、汽车站、长途货运点、所有的地下诊所、黑旅馆、他可能投靠的每一个远房亲戚朋友……给我一寸一寸地筛!但绝不能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建设局那边察觉到!”
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算计的光芒:“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要活的!必须赶在任何人之前找到他!”
阴暗的云不仅笼罩着市公安局,同时也笼罩在孙县大泽乡上空…
与县城里因邵北新政而带来的些许新气象不同,猛村上空仿佛依旧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云。之前抓捕李有田父子的激烈冲突,尤其是那声在村中回荡、最终带走几条人命的枪响,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每个村民的心头。恐惧、愤怒、不信任感如同厚厚的淤泥,沉积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现在拆迁工作由口碑渐起的邵北局长接手,承诺阳光透明、补偿公道,但裂痕已然造成,信任早已破碎。村民们用沉默的警惕和固执的怀疑,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固的墙。
村委办公室里,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站在略显破旧的会议室前方,她已经尽可能用最真诚、最耐心的语气,反复解释了新的拆迁政策、补偿标准以及快速路段建成后对猛村长远发展的好处。光洁的额头上因为急切和压力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逝在一旁配合着,分发着印制精美的宣传材料,上面有清晰的补偿计算公式和漂亮的安置房效果图。他努力地想活跃气氛,插科打诨,但回应他的,只有村民们木然的表情和偶尔几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几个主要的村干部,如新任村支书和村长,闷头抽着廉价的卷烟,烟雾缭绕中,他们的脸色晦暗不明。无论林虹如何保证,如何描绘蓝图,他们最终只是磕了磕烟灰,哑着嗓子开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林干部,不是我们不配合……是村里人心寒了。” “上次来的也是官,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结果呢?一下子带走好几条人命!” “钱再多,能有命重要?我们老百姓,怕了。” “你们说破大天去,不见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见到真的公平,猛村的人,信不过。”
最后,村支书站起身,叹了口气:“林干部,李干部,你们先回吧。这事……容我们再想想,再和村民们商量商量。”说罢,便带头走出了会议室。其他村干部和村民代表也默不作声地跟着鱼贯而出,留下满室的烟蒂和冰冷的沉默。
上次抓捕李有田的行动,影响依旧巨大,虽然李有田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在猛村里还是有不小的威望,那场激战,到底还是让村民怕了。
林虹看着他们决绝离开的背影,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词穷。阳光透过肮脏的窗玻璃照进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却照不进那些人心里厚重的冰层。
她和李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挫败。
然而,林虹并不知道。
就在村委办公室对面,一栋村民自建楼的二楼窗户后面,一副望远镜的镜片正闪烁着幽冷的光。
一个身影隐藏在窗帘的阴影里,如同潜伏的毒蛇,无声地注视着村委会里发生的一切,将林虹的努力、村民的抵触、以及最后的挫败全程尽收眼底。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十多天来的逃亡让他饥渴难耐。
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