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大楼的走廊铺着深红色地毯,脚步声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张正飞抱着档案袋,在安南办公室门前整了整领带,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李德康整理好邵北的档案早早传真给了省局,张正飞虽然是省局一把手,但是毕竟是安省长亲自安排的工作,他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因此亲自到省府汇报。
进来。
门内传来的声音不怒自威。张正飞推门而入,看见安南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窗外是省委大院郁郁葱葱的松柏。
安省,资料都整理好了。张正飞轻手轻脚地把档案放在办公桌上,这小子确实不简单。
安南转过身,手指在档案封皮上轻轻一划。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笔直的阴影。
说说。
张正飞立刻挺直腰板:邵北,25岁,海州孙县大泽乡邵庄村人。父母早亡,由祖父抚养长大。他翻开档案,京海大学工商管理学院92届毕业生,高良玉教授的关门弟子,在校期间获得多重荣誉,还被选举为学生会主席
这小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力很强,安南似乎早已有了猜测,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还有其他信息吗,说点档案上没有的。
张正飞额角渗出细汗:据京海的同事说,这小子大二时就帮学院破获过教材倒卖案,还因此得罪了教务处长家的公子。他偷瞄了眼安南的脸色,高教授当时力保他,说此子可堪大用
安南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拿起档案里夹着的照片——那是邵北的毕业照,年轻人站在高良玉身旁,眼神清亮如炬。
他还参加了一年的民兵训练,专门为了提升体能和格斗水平。
“民兵训练?”
啊对!张正飞赶紧补充,这是工商管理学院前几年开展的能力提升学习课程,可以加学分,他就去参加了,去年全省工商系统大练兵,他综合成绩第一。特别是擒拿格斗,把公安的同志都摔了个跟头。
安南突然轻笑一声,把照片放回档案袋:老张,你觉得这小伙子放你们执法局怎么样?
张正飞眼睛一亮:要是来执法局,我直接给提副主任科员!他越说越兴奋,以他的能力,两年内肯定能......
打住。安南抬手,像按下暂停键,我诈了一下你,没想到你真打好了算盘,说话跟唱的一样好听。
办公室瞬间安静。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刺耳。
张正飞讪笑着搓手:安省,我这不是惜才嘛......
惜才?安南似笑非笑,你小子把我想用的人拿走了,那我用什么。他敲了敲档案袋,这人我另有用处。
张正飞跟着讪笑两声,两人关系似乎也很亲密 ,就像是开玩笑一般。
高良玉的事安排得如何了?安南突然转换话题。
已经谈妥了。张正飞赶紧汇报,下个月就能到省局报到,按您和省政府的指示安排分管市场经营的副局长。他犹豫了一下,不过......高校那边有些议论,说学者从政......
学者?安南冷笑,当年他在经委工作时,你们还在下面跑调研呢,别看这位高老师不过四十来岁,经验不比我这个老同志差。
档案柜上的座钟突然敲响,惊飞了窗外树梢的麻雀。大概到了安南休息的时间,张正飞识趣地起身告辞。
安南看着面前的档案,很是满意,这个年轻人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不仅仅聪明伶俐,还是个练家子。
叮叮叮,正当他思考着如何培养这个年轻人时,自己的私人电话突然响起。
他为自己的两部手机和固定电话都设置了不同的铃声,毕竟要区分私人电话和工作电话,以及更重要的专线电话。
此刻清脆的铃声,便代表着家人朋友的来电。
号码如此熟悉,是他的宝贝女儿。
电话那头传来女儿带着嗔怪的声音,您怎么刚来海州一天就回去了?我昨晚的演出都取消了,您连句安慰都没有!
安南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宠溺:月月,爸爸这几天积压了好几个重要会议,实在抽不开身。他转动真皮座椅,望向窗外省政府大院的草坪,我让白秘书安排车去接你?回京海后,爸爸好好给你补过。
不要转移话题!安和月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昨天救我的那位邵同志,我们是不是该正式表示感谢?
安南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我已经让李德康送了锦旗。
就一面锦旗?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安南几乎能想象女儿此刻正蹙着眉头的模样,人家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那你的意思是?
至少应该请人家吃顿饭吧?安和月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就明晚怎么样?我查了海州宾馆的餐厅......
安南失笑:爸爸现在去不了海州,你代表我们请客就行。想吃什么随便点,记我账上。
爸——安和月拖长了音调,您这样太没诚意了!要不是邵同志,您女儿现在可能已经......她的声音突然哽咽。
安南的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昨晚医院里女儿苍白的脸色,以及病床边那枚沾血的钢琴演奏会门票。
月月......
全家一起出席,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安和月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坚定,带着她母亲特有的执拗,您平时怎么教导我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窗外的阳光忽然被云层遮挡,办公室暗了下来。安南望着墙上的书法横幅,陷入沉思。以他的身份私下会见基层干部确实不妥,但......
电话那头忽然变成撒娇的语调,就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选个低调的地方,再说妈妈也想当面谢谢人家......
安南长叹一口气,这声叹息里藏着只有父亲才懂的妥协:让你妈接电话。
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文玟并没有跟着安南返回京海 而是留在女儿身边照顾。
当电话转到文玟手中时,安南已经能想象妻子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微笑。
老安,月月说得对。文玟的声音永远像大提琴般优雅沉稳,人家救了我们女儿的命,于情于理都该郑重道谢。她顿了顿,海州宾馆的西苑怎么样?私密性好,我让白秘书去安排。
安南望着桌上邵北的档案,照片里的年轻人目光清亮。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基层干部时,也曾这样直视过某位领导的双眼。
......好。他终于松口,但必须低调,我让白秘书联系小邵吧。
“不用了爸,我抄到了他们单位的通讯录,有他的电话,我来联系他,不用你操心了。”安和月想到邵北当时坚毅的眼神,和搏斗时的身影,连语气都轻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