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期限像一道逐渐收紧的绞索。堆积如山的衣物,寒潭刺骨的冷水,以及那“舔净污渍”的威胁,构成了一个近乎无解的困局。寻常仆役即便不眠不休,也绝难在规定时间内,用如此苛刻的方式完成清洗。
然而,赫连桀心中却并无多少慌乱。相反,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占据了他的心神。这绝境,恰恰成了检验他近日“伪装”下修炼成果的最佳试金石。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试图以量取胜,或是强行引动大量寒气。他选择了另一条路——极致入微的操控。
他先将那丝已凝练不少的气流,运转至双手。这一次,他不再让其弥漫开来抵御寒冷,而是将其极度压缩、凝聚,直至在指尖形成一层薄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动的冰膜。
这层冰膜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隔绝与引导。
当他的手指浸入寒潭时,冰膜完美地隔绝了冰冷的潭水直接接触皮肤,那刺骨的寒意被大幅削弱。同时,他通过这层冰膜,以极其精准的方式,引导着微量的、被“过滤”后的精纯寒气,渗入衣物纤维之中。
他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不疾不徐,甚至比旁人更显沉稳。但若有人能透视,便会震惊地看到,在他指尖与衣物接触的微小区域内,正发生着玄妙的变化——污渍被那丝丝缕缕、受控的寒气悄然“冻结”、“剥离”,却又丝毫不损伤脆弱丝线本身的结构。皂角的残留,也被那冰寒之气精准地“推挤”、“驱散”,随水流逝。
效率,在这种入微的操控下,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他清洗一件衣袍的时间,足够旁人清洗三件,且洁净程度远超要求。
但这过程对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他必须维持指尖冰膜的稳定,必须精确控制寒气的流量与走向,必须时刻感应衣料的承受极限。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揉搓,都如同在钢丝上舞蹈,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分神。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尚未滴落,便被周身萦绕的淡淡寒意冻结成细小的冰晶。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却亮得骇人,那是一种精神力高度集中、超越肉体疲惫的状态。
萧清弦再次“路过”浣衣房附近。
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更短,目光却更加锐利。他没有感受到强烈的能量爆发,却捕捉到了一种极其隐晦、却连绵不绝的能量韵律。就像最顶级的工匠在雕琢玉器,力量凝于一点,精准而稳定,没有丝毫浪费与外泄。
他的目光落在赫连桀那看似寻常的洗濯动作上,最终定格在他那偶尔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异样光泽的指尖。
“竟然……到了这种程度?”萧清弦心中暗惊。将力量控制得如此精妙,远比重拳轰击要困难得多。这绝非几日之功,也绝非单靠那神秘石片就能达到。这需要惊人的意志力、悟性以及……无数次失败的锤炼。
他深深看了一眼赫连桀低垂的侧影,悄然离去。心中对这位身陷囹圄的北漠王子,评价再次拔高。
冰心堂内,凌玄霜看着水玉壁。
墨玉环依旧平静,没有传来任何剧烈的波动。赫连桀的表现也看似“正常”,只是动作稍显利落,并未逾越一个“勤勉”囚徒的范畴。
但凌玄霜的指尖,却在主环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带着一丝疑虑。
太“正常”了。
正常得……像是在刻意维持着某种假象。
以她对赫连桀的了解,以及那石片可能带来的异变,他绝不该如此……“平庸”。除非,他将所有的“不平凡”,都完美地隐藏在了这看似平庸的表象之下。
她的目光掠过水玉壁上赫连桀那专注而平静的侧脸,最终落在他那双浸泡在寒潭中、看似与其他仆役一般无二的手上。
“藏得真好……”她低声自语,眼中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燃起了更浓烈的探究欲,“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把这层面具,戴到几时。”
她没有再下达新的命令去加压。有时候,给予猎物一点虚假的“安全”,反而能让他们在松懈时,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第三日黄昏,赫连桀将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放入木盆。
堆积如山的任务,竟真的被他一人按时、按质完成。
浣衣房管事检查着那些光洁如新、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清冽寒气的衣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却挑不出任何错处。
赫连桀沉默地站在一旁,低垂着眼睑,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三日的极限压力下,他对那丝气流的操控,对寒气的理解,以及对自身力量的隐藏,都已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冰丝入微,不仅仅是洗去了衣物的污渍,更在他通往力量的道路上,洗练出了一颗剔透而坚韧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