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予哲的会面地点安排在一处看似废弃的印刷作坊后院,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油墨味。
沐兮将百乐门听来的关于洪帮仓库和“铁疙瘩”的线索,以及周复明与日本人接触的零星信息,简洁地告知了江予哲。
江予哲清峻的脸上神色凝重,眼中燃烧着理想主义者特有的炽热与愤怒。
“果然与他们有关!沐小姐,你提供的线索太重要了,我们必须尽快核实,绝不能让他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院外骤然传来一声急促尖锐的鸟鸣——那是外围警戒同志发出的最高危险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杂沓纷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呼喝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这处小小的院落!
“不好!被发现了!”
江予哲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将沐兮护在身后,“快!从后面密道走!”
印刷作坊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慌乱。几个“星火”组织的成员迅速行动起来,试图销毁文件,掩护撤离。
木门被从外面猛烈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对方来势汹汹,人数绝对不少!
“来不及了!”
沐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在极致的危机下,她的头脑反而异常清醒冰冷!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她原本就在苦苦寻觅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一个无比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苦肉计!
让自己成为最醒目的靶子,为他们争取时间!
尤其是为江予哲争取时间!
让他欠下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一份沉重的、足以压垮他道德洁癖的愧疚!
这份愧疚,将来会是她手中最有用的筹码之一!
“江先生!”
沐兮猛地抓住江予哲的手臂,语气急促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决绝,“他们肯定是冲着你和这里的东西来的!”
“我身份特殊,他们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我去引开他们!”
“你快走!”
“不行!”
江予哲断然拒绝,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决,“我绝不能让你一个女子去冒险!”
“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谁都走不了!”
沐兮厉声打断他,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是‘星火’的希望!”
“那些证据和理想比我的命重要!”
“快走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焦急甚至一丝哽咽,将一个“舍身取义”的悲情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撞击声越来越响,门闩发出断裂的脆响!
沐兮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她深深看了江予哲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决绝,有信任,甚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被他“误解”的情愫。
然后,她猛地转身,并非冲向更容易躲避的后院密道,而是径直朝着前院、朝着正门的方向冲去!
“沐小姐!”
江予哲惊骇欲绝的低呼被她抛在身后。
沐兮冲出里间,迎面正好撞见破门而入的便衣特务。
她故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吸引了所有闯入者的注意力。
“在那里!”
“别让她跑了!”
为首的特务大吼,立刻有几条人影朝她扑来!
沐兮装作惊慌失措,笨拙地朝着与密道相反的方向逃跑,却“不小心”绊倒了堆放的杂物,延缓了自己的速度,也进一步将追兵引离江予哲他们撤离的方向。
她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和呵斥声,知道江予哲他们必然遇到了拦截。
时机到了!
就在一名特务的手即将抓住她肩膀的刹那,沐兮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狠绝。
她没有完全躲闪,而是计算好角度,用肩膀迎着对方粗暴的力道猛地撞向旁边一个尖锐的、废弃的金属柜角!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从她喉间溢出!尖锐的剧痛瞬间从肩胛处炸开,蔓延至半个身子。
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她的蓝布旗袍!这一下,她撞得极狠,几乎能听到骨头与硬物碰撞的沉闷声响。
她顺势重重摔倒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因为剧痛而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只有破碎的、痛苦的喘息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追捕的特务们也愣了一下,动作稍有迟缓。
“沐小姐!”
刚刚摆脱纠缠、冲到后门口的江予哲,恰好回头看到了这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沐兮倒在尘埃里,肩头一片刺目的鲜红,脆弱得如同被折断翅膀的蝶,而那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
那一刻,巨大的震撼、愧疚和无法言喻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江予哲。
他双眼赤红,想要冲回来,却被旁边的同志死死拉住。
“走啊!江先生!”
“别让沐小姐白白牺牲!”
同伴焦急的低吼在他耳边响起。
江予哲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咬出血来,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的沐兮,那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深深镌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终于被同伴强行拖入了黑暗的密道之中。
特务们围了上来,粗鲁地将倒在地上的沐兮拉起。
“妈的!跑了一个!”
“抓到这个女的也行!带走!”
沐兮任由他们粗鲁地拖拽,肩头的伤口被牵扯,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真的晕厥过去。
但她的内心,却在一片冰冷的痛苦中,升起一丝计划得逞的扭曲快感。
这苦肉计,成了。
她演得足够真实,伤得足够重。
江予哲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和人情,她牢牢握在手中了。
只是这代价……确实如她所愿,艰难而真实。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