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的日头,不燥不烈,像块温润的玉。药圃里的紫苏籽已饱满得快要裂开,紫黑色的籽实藏在叶片间,风一吹就簌簌作响;白术和白芷早已收完,库房里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干燥的药香。林辰站在晒药场边,看着苏明和杭州来的两个药童分装药材,竹筐里的金银花、薄荷、紫苏叶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林先生,苏州府的行脚商来了!”钱小六举着个布幡从村口跑进来,幡上写着“苏州药行”四个大字,跑得急了,布幡在风里哗啦啦响。“说要订咱们的紫苏籽和白术,还带了晚晴师傅的信!”
林辰迎出去,只见两个挑夫正把货箱卸在药铺门口,为首的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汉子,见了林辰连忙拱手:“林先生,在下是苏州‘百草行’的伙计,姓陈。晚晴掌柜让我给您带好,说苏州府的紫苏籽油快卖空了,催着要两百斤紫苏籽呢。”
他递过信,晚晴的字迹依旧娟秀:“……紫苏籽油在苏州府极受欢迎,连育婴堂的嬷嬷都来订,说给孩子擦身子润肤最好。白术面脂也快售罄,还请林先生多备些,我已让陈伙计带了定金……”信末画了个小小的油坊,旁边写着“盼新醋”。
“晚晴还惦记着咱们的紫苏醋呢。”林辰笑着把陈伙计请进药铺,青禾端来新沏的薄荷茶,“今年的紫苏籽收成好,两百斤现成的有,再给你装五十斤留种的,颗粒更饱满,榨出的油更香。”
陈伙计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晚晴掌柜说,就认您这儿的紫苏籽,出油率比别处的高两成。”他指着货箱,“我给您带了苏州的新米和桂花,晚晴掌柜说,用新米酿醋最好,加些桂花,味道更醇厚。”
说起酿醋,青禾立刻来了精神:“我正琢磨着今年的紫苏醋该怎么酿呢。去年用的陈米,今年有新米,再按林先生说的,加些紫苏叶和薄荷,定比去年的更爽口。”她对阿芷和阿芸说,“你们也学学,回去教给晚晴师傅,让苏州府的人也能喝上新鲜的紫苏醋。”
两个姑娘连连点头,跟着青禾往厨房去,要看看新米酿醋的法子。
陈伙计跟着林辰去库房看货,指着堆成小山的白术赞道:“林先生的白术真是一等一的好!断面雪白,纹路细密,在苏州府能卖上价。我这次多订些,三百斤够不够?”
“够,”林辰让苏明开库取货,“再给你搭五十斤白芷,都是今年的新货,让晚晴试试做白芷面脂,比白术的更适合油性皮肤。”
陈伙计喜出望外:“林先生想得太周到了!晚晴掌柜正愁面脂品种少呢,这白芷来得正好。”
盐坊那边,赵平和阿木正忙着煮“秋盐”,结晶池上的活动棚半开着,卤水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陈伙计要不要去看看咱们的新盐?”赵平擦着汗笑道,“这盐用白露后的卤水煮的,鲜味足,晚晴掌柜去年带回去的,说做药膳最好。”
陈伙计跟着去了盐坊,见结晶池里的盐粒晶莹剔透,抓起来一把尝了尝,连连点头:“果然好盐!一点杂味都没有,我也带五十斤回去,给晚晴掌柜做药膳用。”
午后,青禾开始酿紫苏醋。新米淘洗干净,蒸熟后拌上酒曲,装在陶缸里发酵,她特意按林辰说的,在缸底铺了层紫苏叶,上面撒了把薄荷粉。“这样发酵出来,既有米香,又有药香,”青禾一边搅拌一边说,“等酿好了,装在小瓷瓶里,贴上‘紫苏醋’的标签,既能当调料,又能兑水喝,解暑消食。”
阿芷和阿芸学得认真,阿芷在本子上画陶缸的样子,标着“米五斤,紫苏叶半斤,薄荷粉二两”;阿芸则在旁边记时间:“发酵第一天,温度要保持在二十度,三天后翻缸……”
柳轻烟带着学堂的孩子们在药圃里种冬麦,用的还是林辰教的“温水浸种”法,孩子们手里拿着小锄头,把麦种撒在翻好的土里,动作笨拙却认真。“秋分种麦,来年收粮,”柳轻烟指着远处的药圃,“就像你们学本事,现在用心,将来才能有收获。”
红丫捧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收集的紫苏籽,小心翼翼地撒在麦种旁边:“柳姑娘说,紫苏和麦子一起种,能驱虫,是真的吗?”
“是真的,”林辰走过来,帮她把籽撒匀,“紫苏的气味能赶走麦地里的虫子,麦子长得更壮,这叫‘间作’,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傍晚时分,陈伙计要返程了,挑夫们把紫苏籽、白术、白芷装进货箱,青禾还特意装了一坛刚酿的醋坯,让他带给晚晴:“这是刚发酵的,让晚晴师傅看着它慢慢变酸,等冬天来了,咱们的醋就酿好了。”
陈伙计谢过众人,挑夫们挑起货箱,浩浩荡荡往村口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货箱上的“苏州药行”布幡在风里飘动,像个小小的旗帜。
晚饭时,餐桌上摆着青禾做的“紫苏盐炒花生”和“薄荷拌黄瓜”,都是用新盐调味的,鲜得人胃口大开。杭州来的两个药童吃得格外香,小栓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林先生,回去后我也要把这里的法子教给乡亲们,种药材,制盐,酿醋,让大家的日子也过得这么好。”
林辰笑着点头:“好啊,本事学到手,在哪都能派上用场。就像这紫苏,在咱们村能种,在苏州能种,在杭州也能种,只要用心,遍地都是宝。”
苏文轩喝着酒,慢悠悠地说:“这就叫‘授人以渔’。你教他们本事,比给他们金银还强,能让好日子一代传一代。”
夜色渐深,药铺的灯还亮着。林辰在灯下整理药材账本,青禾在研究新的醋方,柳轻烟在给孩子们批改作业,苏明和两个药童在旁边核对订单,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却又像一家人一样,透着股踏实的暖意。
窗外的月光洒进药铺,给库房里的药材镀上了层银辉,仿佛能闻到白术的清香和紫苏籽的醇厚。林辰放下笔,看着窗外静谧的药圃,想起陈伙计远去的背影,想起晚晴信里的期待,心里一片安宁。他知道,这秋分时节的收获,不只是满仓的药材和订单,更是那些在岁月里慢慢生长的情谊与希望,它们像这新酿的醋坯,在时光里发酵,终将酿成醇厚绵长的日子,温暖着每一个寻常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