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东头荒地的“淋卤池”终于建成了。三个相连的土池用夯土拍得结结实实,池底铺着细沙和油纸,防漏效果极好。林辰站在池边,看着阿木指挥着后生们往沉淀池里注入卤水,浑浊的液体在池里缓缓流动,经过过滤池的芦苇席,流进结晶池时,已经变得清亮如琥珀。
“这芦苇席得三天换一次,不然滤不干净。”林辰叮嘱道,手里拿着根竹篙,时不时搅动一下卤水,“看这浓度,再过两天就能煮了。”
青禾提着个竹篮走来,里面是刚做好的玉米饼:“歇会儿吃点东西吧,李婶和张婆婆都在药铺等着呢,说要看看这新盐池到底能不能出好盐。”
林辰接过玉米饼,咬了一口,香甜的玉米味混着卤水的咸香,格外踏实。“让她们放心,王师傅的法子错不了。”他指着结晶池里的卤水,“你看这泡沫,细密均匀,说明杂质少,煮出来的盐定是雪白的。”
正说着,村里的人都涌了过来,围着盐池看新鲜。李婶踮着脚往池里瞅:“林辰大哥,这卤水真能煮出盐?我活了大半辈子,只知道盐是从石头里熬出来的。”王大爷也捋着胡须:“要是这法子成了,咱们村可就富了,不用再花高价买盐了。”
林辰笑着给大家解释:“这盐碱地的卤水里就有盐,咱们只是把它提出来。等出了盐,我教大家用草木灰去苦味,保证比镇上买的还好吃。”
两天后,结晶池的卤水已经浓缩成了粘稠的浆状。林辰在池边支起大铁锅,阿木烧火,青禾则准备好陶盘和木铲。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孩子们围着铁锅跑,嘴里喊着“出盐喽,出盐喽”,引得大人们笑个不停。
“火候别太大,保持微沸就行。”林辰一边搅动卤水一边叮嘱,“等煮到像蜂蜜似的,能挂在铲上拉丝,就倒出来。”
卤水在锅里翻滚,渐渐冒出细密的白泡,一股淡淡的咸味弥漫开来。张婆婆凑过来闻了闻:“这味儿纯,没有那股子涩气。”苏文轩也点头:“看来这‘淋卤法’确实比古法先进,既能保留盐分,又能去除杂质。”
太阳偏西时,卤水终于煮成了膏状。林辰用木铲将盐膏舀进陶盘,青禾赶紧撒上一层细细的草木灰,用铲子拌匀:“这是林辰大哥说的去苦味的法子,草木灰能中和卤水里的涩味。”
等盐膏冷却凝固,林辰用刀把盐块切成小块,雪白的盐块上沾着淡淡的草木灰,像撒了层细雪。他拿起一块递给张婆婆:“您尝尝。”
张婆婆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一亮:“不苦!还有点淡淡的草木香!比我年轻时在县城买的‘贡盐’还好吃!”
孩子们也争着尝,嘴里含着盐块,齁得直伸舌头,却笑得合不拢嘴。阿木拿起一块盐,跑到药圃边,给刚种下的白术浇了点盐水:“林辰大哥说,用淡盐水浇药材,能防虫害。”
盐池出盐的消息很快传开,邻村的人都跑来参观。周大夫从县城赶来,看着雪白的盐块,连连赞叹:“林辰啊,你这可是给乡亲们做了件大好事!我已经跟县太爷说了,他说要给咱们村挂块‘惠民盐坊’的匾额。”
林辰笑着摆手:“这是大家一起做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指着盐池边忙碌的村民,“阿木搭的池架,青禾炒的草木灰,张婆婆和李婶帮忙晒的芦苇席,少了谁都成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辰开始在东头荒地试种新药材。他带来的白术和白芷种苗适应性极好,刚种下没几天就冒出了新叶。他还教大家用盐池的废料——过滤后的卤水残渣施肥,“这残渣里有钾肥,能让药材长得更壮实。”
青禾的药铺也添了新业务,用新制的盐炮制药材。她按照林辰教的法子,将盐炒热,与杜仲一起翻炒,直到杜仲表面鼓起,呈现焦黑色:“这样炮制后,杜仲的补肝肾作用更强,还能去除腥味。”
晚晴派来的学徒也到了,带来了苏州府的石斛种苗。林辰带着大家在药圃南边搭了暖棚,棚顶覆盖着透光的油纸,地面铺着腐叶土:“石斛喜阴喜湿,这里正好合适。”他手把手教学徒如何分株、如何浇水,“每隔三天浇一次水,水要用沉淀过的雨水,不能用井水,井水碱性大。”
苏文轩则忙着整理新的药方,他把林辰带来的扬州验方与本地的草药结合,新编了本《乡野便民方》,里面有用紫苏和新盐治风寒的方子,有用石斛和薄荷治口疮的法子,字里行间都是实用的暖意。
入夏时,“惠民盐坊”的匾额挂上了村口的老槐树。县太爷亲自来揭牌,看着盐池里雪白的盐块和药圃里茂盛的药材,感慨道:“真没想到,这穷山村能出这么多能人!林先生,青禾姑娘,你们真是百姓的福气啊!”
揭牌那天,村里摆了流水席,李婶带着媳妇们蒸了两笼屉的茯苓糕,里面掺了新制的盐,甜咸适中,格外好吃。阿木编了十几个新竹篮,里面装满了刚采的金银花和薄荷,送给来道贺的乡亲们。
林辰坐在席间,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心里一片安宁。他想起在京城的惊心动魄,在江南的漂泊辗转,最终发现,最踏实的日子,还是在这方小小的村庄里——有熟悉的药香,有亲切的乡音,有一起劳作的伙伴,有把日子过成诗的寻常。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盐池上,泛着银光;药圃里的紫苏开了,紫莹莹的一片,香气漫过田埂,绕着村庄,飘向远方。林辰知道,这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盐池里的卤水,源源不断;像这药圃里的新苗,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