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脚步踏在干河床的裂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艾德琳和凯莉斯跟在身后，步伐越来越慢。刚才那一段攀爬耗尽了她们最后的力气。
他抬起右手，机械义眼闪烁几下，强行启动低频扫描模式。视野边缘出现断续的磁场残影，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忽明忽暗。他记得这种信号——那是星云边缘特有的背景扰动，不属于任何已知导航系统。
“方向偏了。”他说。
艾德琳喘着气靠在一块倾斜的岩块上，手指搭在凯莉斯腕脉处。她的动力甲肩部绿渍渗出一丝微光，像是某种腐蚀正在缓慢活动。
“你说往北。”她声音很稳，“但现在磁场流向是西南。”
“我知道。”雷煌闭眼，用指尖感受空气中细微的电流反馈。这里的空气不像外面干燥粗粝，反而带着一种粘稠感，像金属蒸气混入呼吸。
凯莉斯突然咳嗽，身体一软。艾德琳立刻扶住她。
“别再用了。”雷煌睁开眼，“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没用预知。”凯莉斯抬头，瞳孔泛着淡紫，“是它……主动浮现的。我们走错了。这条路不该有光。”
两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前方原本漆黑的岩缝间，浮起一层薄雾般的银白色辉光。那不是反射，也不是辐射残留，更像是空间本身在发光。雾气缓缓流动，没有风推动，却不断改变形状。
雷煌向前一步，掌心释放一道微弱电弧。蓝白光芒划过空气，刚触到光雾边缘，便扭曲成螺旋状，随即消失。
“能量被吞噬了。”他说。
艾德琳将手贴在沙地，试图连接灵能网络。但她感知不到任何回路，就像神经末梢被截断。她咬牙，加大输出，结果项圈猛地发烫，皮肤传来灼痛。
“不行。”她松手，“这里没有信号通道。我的能力进不去。”
“那就靠脚。”雷煌往前走，“只要还在移动，就不算被困。”
他们穿过光雾入口。温度骤降，脚步踩在地面的声音变得奇怪，像是从头顶传来。雷煌数着步子，每十步就停下确认方位。可三次之后，他发现扫描仪显示的位置和实际距离对不上。
走十步，位移只有五米。
再走十步，身后来路已经看不见。岩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特征的平坦沙地，四面都被光雾包围。
“不对。”艾德琳低声说，“我们刚才经过的坡道是向下的。现在地面是平的。”
雷煌蹲下，将手掌按入沙中，注入稳定电流。电弧刚渗入地层，立刻呈环形扩散，然后凭空中断，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
“这地方吃能量。”他说，“磁场不能用作标记。”
凯莉斯靠着他的肩膀，呼吸急促。“让我试一次。”她伸手抓住雷煌左臂，“只看三秒。”
“你撑不住。”艾德琳拦住她。
“如果我不看，我们都撑不住。”她盯着雷煌，“相信我。”
雷煌没说话，只是把手臂递过去。凯莉斯握住他的手腕，闭上眼。
水晶骨翼瞬间亮起，裂纹中溢出紫色光屑。她的身体剧烈颤抖，嘴角渗出血丝。
画面闪现——
三道模糊身影在光雾中行走，始终朝同一个方向前进。但他们每走一段，周围环境就轻微扭曲一次。最终，他们停在一片空地上，正是此刻所在的位置。而他们的背影，正对着自己。
循环。
起点即终点。
她睁开眼，一口血喷在沙地上，昏死过去。
雷煌接住她，立刻检查脉搏。心跳微弱，但还有共振频率。他撕开护甲内衬，用低频电流维持她的生命波动。
“她在预知里看到了我们绕圈子。”艾德琳盯着四周，“这不是迷路。是这个地方不让出去。”
“或者。”雷煌抱着凯莉斯站起来，“有人让它这么做的。”
他环顾四周。光雾没有风推动，却持续流动。他注意到，每当他移动时，雾气的流向都会微微调整，像是在跟随。
“我们在被观察。”他说。
艾德琳忽然抬手，拔出腰侧武器，枪口指向雷煌左臂。
“你不是他。”她声音冷得像冰。
雷煌没动。“你说什么？”
“你的伤疤。”她盯着他手臂，“刚才在裂缝里，你脱护甲时明明在流血。现在呢？一点血迹都没有。你是假的。”
雷煌低头看自己的左臂。布条确实还是干净的。但他记得刚才渗血不止。他用力掐了一下伤口位置，剧痛传来，血立刻从裂开的皮肤下涌出。
“疼是真的。”他把血抹在沙地上，“如果你不信，就开枪。但你要想清楚，如果真身是你背后的那个‘我’，那你现在杀的是自己人。”
艾德琳的手抖了一下。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回音，像是有人在重复她说的话，但慢了半拍。
“听见了吗？”雷煌问。
“听什么？”
“你刚才说‘开枪’的时候，后面还有一句。”
艾德琳皱眉。她没听到。
雷煌走到沙地中央，捡起艾德琳之前摘下的灵能抑制项圈，放在地上。
“这是唯一不动的东西。”他说，“我们围着它坐。”
三人围成三角形，凯莉斯躺在中间，胸口微弱起伏。雷煌用指尖持续输送低频电流，保持她与外界的能量同步。
艾德琳盯着项圈，呼吸逐渐平稳。她发现只要注视这个金属环，耳边的延迟对话就会减弱。
“它能当参照物。”她说，“至少让我们分清谁是真的。”
雷煌点头。“别看雾，别听回声。只看这里。”
时间开始恢复节奏。心跳、呼吸、电流脉冲，重新对齐。
雷煌慢慢站起，走到项圈东侧三步远的地方跪下。他脱掉外层装甲，露出左臂上层层叠叠的角斗场刻痕。那些旧伤在微光下清晰可见，深浅不一，全是真实战斗留下的印记。
“记住这些。”他说，“如果我们再走散，就用这个认人。”
艾德琳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项圈上，感受它的温度。金属冰冷，但稳定。
他们就这样静坐着，等待体力恢复，等待雾气变化，等待下一个动作的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凯莉斯的手指动了一下。
雷煌立刻靠近。
她睁开眼，嘴唇微张。
“我们……没走错。”她声音几乎听不见，“是它……改了路。”
雷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光雾深处。
原本均匀流动的辉光，此刻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隙。那不是空间撕裂，而是光本身被某种存在从中分开。
裂隙对面，什么都没有。
但站在那里的人，影子却投向了左边——而光源在右边。
雷煌站起身，挡在凯莉斯前面。
艾德琳也举起武器，指向裂隙。
他们没有说话。
裂隙缓缓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