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澈说出那句“只差一位,敢于执笔的画师了”之后。
死寂。
他们懂了。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以灵魂为笔,以天地为卷。
画一座永恒的囚牢,将自己永远镇压其中。
这是何等决绝!何等悲壮!
“不……”
月曦的泪水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疯了似的扑上来,死死抓住顾澈的手。
“不可以!我不同意!先祖留下这禁术,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老村长也浑身剧颤,老泪滚滚而下,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朝着顾澈重重地磕下头去。
“画师大人,是我们无能,是我们该死!您犯不着……您犯不着为我们这群贱民,搭上自己的生生世世啊!”
“对!我们跟他们拼了!”
村民们从巨大的震骇中惊醒,一张张布满泪痕的脸上,重新燃起了血勇之气。
“谁说我要死了?”
他反问。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所有沸腾的情绪,再次戛然而止。
“你们以为,‘移植天地’是拯救吗?”
“不,那只是换一个更绝望的牢笼。”
“你们将被永远困在虚空之中,不见天日,与外界彻底隔绝。那不是活着,是作为我这幅‘画’的陪葬品。”
他看着月曦,一字一顿,字字如山。
“我答应过你,要带大家活下去。”
“是自由地,活在这片蓝天之下。”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将村民们刚刚燃起的希望浇得透心凉。
月曦的脸蛋瞬间煞白。
“那……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她颤声问。
顾澈的脊梁挺得笔直。
他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脑髓都为之冻结的计划。
“我去投靠魏忠。”
……
轮回镜外,斩仙台上,气氛骤变!
“什么玩意儿?!”
孙悟空差点从石凳上蹦起来,猴毛倒竖,急得抓耳挠腮。
“这呆子又犯傻了?他这是要去投靠那个阉人?嫌自己命长吗!俺老孙当年就被他这手‘孤身入虎穴’的把戏骗得够呛!”
“猴哥别急。”
哪吒手中的火尖枪嗡嗡震颤,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但他的目光里却透着一丝复杂的怀念。
“他这招,我见过。”
“看似自投罗网,实则……是把自己的命,当成了世间最锋利的那把刀。”
杨戬天目神光流转。
“不是投靠,是‘攻心’。”
“他要将自己化为唯一的诱饵,去精准地钓出魏忠这条大鱼心中最深的贪婪与自负。”
“此计看似疯狂,却是眼下唯一能‘斩首’的破局之法。当年他面对十万天魔,也是用此计,将魔主自大军中引出,一战定乾坤。”
太上老君,抚须长叹。
“此子,总是将自己置于最险恶的境地。魏忠身边那个老婆子,蛊术阴毒,专攻心神。他这一去,稍有不慎,便是心神崩溃,万劫不复的下场。”
普法天尊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他想看看。
这个生生世世都在舍己为人的灵魂,这一次,是否还会如往常一般,创造奇迹。
……
镜中世界,月影村。
“你疯了!”
月曦失声尖叫,前一刻他要牺牲自己,后一刻他竟要主动送死!
顾澈却笑了。
他将跪地的老村长扶起。
“魏忠想要的是长生仙缘,烧山,只是他最后的威胁。他怕毁了机缘,他赌不起。”
“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最有价值的不是神树,而是我——这个唯一知道‘秘密’的我。”
“只要我活着,他才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不但不会立刻杀我,反而会好好的‘保护’我。”
“我的计划很简单,八个字。”
“此身入饵,可钓国贼!”
话音落,他转身从怀中拿出一张简易的地图,递给老村长。
“这是‘一线天’的地形图,立刻组织人手,按我标记的位置去布置。记住,动静要小。”
交代完一切,他不再停留,孤身走向村口那片朦胧的水帘。
“画师!”
月曦在他身后用尽全力大喊。
顾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毅然决然地穿过了水帘,走出了那片庇护他们的桃花瘴。
山林外,黑水营兵士瞬间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顾澈坦然举起双手,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山野。
“烦请通报魏忠相爷,草民顾澈,愿献上长生秘宝的真正线索!”
很快,魏忠带着一队亲兵出现了。
当他看到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时,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你,还敢出来见我?”
顾澈却对他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相爷息怒。草民之前设下的‘仙人洞府’,并非戏耍,而是仙缘的第一重考验,考验的是求仙者的‘诚心’。如今相爷通过考验,草民才敢献上真正的秘密。”
“真正的秘密?”魏忠的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没错。”
顾澈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
“进入仙境,需要一把‘钥匙’。此钥匙位于三十里外的‘一线天’悬崖之上。
但它乃龙脉灵气所化,凡人触之即死,唯有身负大气运、得朝廷紫气护体之人,方能安然取得。”
这番话,如同一只最懂分寸的手,精准地挠在了魏忠心底最痒的地方。
身负大气运?
紫气护体?
这不就是说他自己吗!
魏忠死死盯着他,心中的猜忌与贪婪正在疯狂交战。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的笑声响起,鬼面婆从阴影中走出。
“相爷,让老婆子来试试他的成色。”
一只通体血红、指甲盖大小的甲虫从她袖中飞出,无声地落在顾澈的脖颈上,沿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下爬行。
轮回镜外,哪吒看得头皮发麻。
太上老君却轻咦一声:“是‘问心虫’,以人之气血心跳辨别谎言……这呆子,竟用了佛门的‘龟息锁心法’。”
镜中的顾澈,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某一世,他曾为天竺苦行僧,卧于钉床,食不果腹,早已将肉身的控制力磨炼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心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若有似无。
血液,在血管中几乎停止了流动。
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问心虫”在他身上爬了一圈,最终茫然地飞回鬼面婆手中。
鬼面婆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相爷,此人心如死水,气血无波,不似说谎。”
这句话,成了击溃魏忠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重锤。
“好!”
长生的巨大诱惑,终于战胜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但他并未完全昏头。
他回头,对副将下达了冰冷的军令。
“传我军令,黑水营即刻开拔,将‘一线天’峡谷两端彻底封死!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做完布置,他才狞笑着转头看向顾澈。
“备马!”
“本相亲自押着你,去取那‘钥匙’!我倒要看看,你这只笼子里的鸟,还能唱出什么戏来!”
他决定只带上鬼面婆和十名最精锐的死士,随他进入狭窄的“一线天”。
在他看来,外面有大军围困,里面有高手随行,顾澈已是插翅难飞。
临走前,顾澈回头,朝着月影村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信号。
一个让村民们安心,也让敌人坠入深渊的信号。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便抵达了“一线天”。
顾澈勒住马,指向右侧悬崖峭壁半山腰处,一块凸出的奇形怪石。
“相爷,‘钥匙’就在那块石头后面。”
魏忠眯眼望去,翻身下马,手中那柄冰冷的刀锋,抵住了顾澈的喉咙。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魏忠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否则,在本相让你死之前,会先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