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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仿佛颅骨被生生凿开的剧痛,将他从无边的死寂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墨尘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翻滚,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更汹涌的痛楚拍散。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千百只蝉在嘶鸣,又夹杂着许多模糊而尖锐的、不属于他的悲鸣与呵斥。他费力地想抬起手按住额头,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复杂而陌生的气味。霉烂木头的腐朽气、干燥尘土被惊扰后的呛人味道、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铁锈混合着某种腐败甜腥的沉闷气息,它们交织在一起,粗暴地灌入他的肺叶,宣告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现实。

这不是他的工作室。没有那种令他安心的、常年浸润的松节油、老化纸张、以及各种矿物颜料和清漆的温和气息。

挣扎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低矮的、由粗糙原木拼凑而成的屋顶首先闯入视线。木头没有经过精细处理,还保留着扭曲的纹理和毛刺,几根歪斜的椽子勉强支撑,缝隙里塞着黑乎乎的、不知是泥土还是苔藓的玩意儿。光线极其昏暗,仅来源于墙壁上一个一尺见方的狭窄窗口,那窗纸上糊着某种兽皮,早已发黄发脆,破了几处洞,几缕微光从中艰难透入,清晰地照亮了在光柱中疯狂舞动的亿万尘埃。

他躺在一张硬得离谱的木板床上,稍微动一下,身下就传来窸窣作响——那是一层薄薄铺开的、已经失去弹性的干草,散发着汗液和岁月浸染出的酸馊气。

这是哪里?

剧烈的、庞杂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炸开的堤坝,洪流般冲垮了他原有的思维。那感觉不像是在读取,更像是在被强行灌输、覆盖、撕裂。

一个同样名叫墨尘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瘦小,怯懦,资质低劣到了极点——被称为“五行杂灵根”,修仙界中最底层的废物资质。这里是青岚宗,一个位于苍梧山系的修仙宗门,而他是宗门里最微不足道的杂役弟子。

记忆的画面纷乱涌来:天不亮就起床,去十里外的山涧挑水,水桶沉重得几乎要压断他稚嫩的肩膀;在柴房挥舞着几乎比他还高的斧头,劈砍坚硬如铁的铁木,虎口震裂,鲜血混着汗水滴落;小心翼翼地伺候那些衣着光鲜的外门、内门弟子,稍有怠慢便是拳打脚踢或是恶毒的嘲讽;夜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蜷缩在这张破床上,对着那本几乎被翻烂的《引气诀》苦苦感应那虚无缥缈的气感,三年,整整三年,进展微乎其微,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日夜啃噬着内心。

记忆的最后片段,格外清晰,带着冰冷的恐惧。

一张带着讥诮和毫不掩饰恶意的脸,凑得很近。那是管事师兄赵清河,一个同样出身低微却善于钻营、巴结上内门弟子而掌管部分杂役的油滑之人。

“墨尘,”赵清河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戏谑,“后山禁地边缘,黑风崖那边,今年最后一批‘蚀心草’该熟了。你去采十株回来,丹房等着入药。”

少年吓得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声音细若蚊蚋:“赵…赵师兄,禁地…禁地有古怪,上次…上次李二狗进去采药,就…就没再出来…王教习也说那里幽熵之气浓烈,不让轻易靠近…我,我不敢…”

“不敢?”赵清河嗤笑一声,猛地抬脚,狠狠踹在少年的腿窝。

剧痛传来,少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废物东西!宗门白养你了?”赵清河俯下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少年脸上,“不敢就去刑堂领罚,扣光你下个月所有的食气丹和灵谷!饿死你这没用的玩意儿!自己选!”

……

记忆的洪流缓缓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沙滩和一片狼藉。

眩晕感逐渐消退,墨尘,曾经的文物修复专家,终于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濒死的幻觉。他,在一个博物馆的重大项目中,负责修复一件刚从殷墟遗迹中出土的、铭文极其诡异的青铜器时,发生了无法解释的意外……他的意识,竟然跨越了无法想象的时空,附身在了这个同名同姓、处于修仙世界最底层的悲惨少年身上。

他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慢慢坐起身。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骨骼。环顾四周,这个所谓的“房间”不足十平米,四壁空空,除了身下的破床,只有一个歪腿严重、随时可能散架的木桌,以及一个门板都关不严实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衣柜。寒酸得连前世博物馆的杂物间都不如。

空气里弥漫的,是比记忆中城市雾霾更令人不适的东西。一种稀薄的、仿佛带着微弱能量的气息——应该就是所谓的“灵气”,但吸入肺中,却有种滞涩感,甚至隐隐引发心悸。尤其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渗透进灵魂的沉闷、死寂、令人不安的气息夹杂其中。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就是“幽熵”,修行者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是灵气中的杂质,是导致走火入魔、功法反噬、甚至引来不祥的根源。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贫瘠灵气和幽熵沉闷感的空气刺得喉咙发痒。作为曾与无数破碎古物打交道的修复师,他早已习惯在混乱和残缺中寻找秩序和真相。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加速死亡。

必须冷静。首先,评估现状。

他闭上眼,尝试按照原主记忆里那套《引气诀》的方法,感应自身。

结果令人绝望。

这具身体不仅瘦弱,而且经脉似乎淤塞不堪,丹田气海如同一片干涸龟裂的河床,死寂一片。那所谓的“五行杂灵根”,感觉就像是五团不同属性的、微弱而混乱的毛线团,纠缠在一起,非但无法有效捕捉吸收空气中那稀薄且危险的灵气,反而彼此干扰制约。根据记忆,原主苦修三年,连最基础的气感都微弱得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这简直是地狱开局中的地狱开局。

就在他心不断下沉之时,门外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粗鲁又刺耳的嗓音,由远及近。

“墨尘!死哪去了?还没断气就给我滚出来!赵师兄让你去拿这个月的份例,磨磨蹭蹭的,找死吗?”

是张奎!赵清河手下最忠实的狗腿子之一,仗着身强力壮和主子的势,平日里欺压其他杂役最是凶狠。原主没少受他的气。

墨尘眼神一凝,迅速压下所有情绪,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棚屋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同样穿着灰色杂役服的少年堵在门口,像一尊门神,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棚屋内部覆盖。他睥睨着屋内,目光落在刚刚坐起的墨尘身上,满是嫌弃和不耐烦。

“哟,还真没死啊?还以为你挺尸了呢!”张奎骂骂咧咧地迈步进来,几乎没什么空间的小屋更显逼仄。他看都没看,随手将一个粗糙的、脏兮兮的小布袋扔在墨尘脚下的地上。

袋口没系紧,几粒灰扑扑、只有黄豆大小、散发着微弱苦涩药味的丹丸滚落出来,沾上了地上的尘土——正是最低等的“食气丹”,杂役弟子赖以感受灵气、勉强修炼的依仗,也是他们每月最珍贵的资源。

“赶紧收好你的狗粮!”张奎抱着胳膊,胸肌贲张,脸上露出那种毫不掩饰的、看着蝼蚁般的恶意笑容,“赵师兄心善,念在你平时还算‘听话’,再给你个机会。”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对方预料中的恐惧。

“后山黑风崖的蚀心草,今天日落之前,采够十株回来,送到丹房库管那里登记。否则,哼,”他冷笑一声,声音压低,带着威胁,“不仅这月的丹药全扣,下下个月的也悬!灵谷?你想都别想!饿死你这废柴!”

又是蚀心草!又是禁地!

记忆中原主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清晰浮现。那地方邪门得很,靠近就能感到莫名的心慌气短,偶尔还有诡异的雾气弥漫,时有杂役甚至外门弟子进去后莫名失踪或疯掉的传闻。赵清河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把他往死路上逼!

墨尘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像原主那样立刻跪地哀求或吓得瑟瑟发抖,他只是慢慢站起身,动作甚至有些迟缓地拍了拍粘在灰色杂役服上的几根干草。这个动作看似平常,却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与张奎预想截然不同的沉静,让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张奎感到一丝莫名的错愕和不舒服。

“张师兄,”墨尘开口,声音因为身体虚弱和缺水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我记得,宗门《杂役例律》和《药典采集规》中有载,蚀心草性阴,常伴生毒瘴邪祟,采集任务历来由外门弟子承接,且需至少三人结队,配备避瘴丹和预警符箓方可前往。”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奎:“为何此次,却要我一介无修为在身的杂役,独自前往禁地边缘?赵师兄此举,是否符合宗门定下的规矩?”

一番话,条理清晰,甚至引用了宗门规章,虽然声音不高,却像是一记无声的闷棍,把张奎彻底打懵了。

张奎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任他欺辱了多年的废物。这……这废物今天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居然敢顶嘴?还敢跟他搬出宗门规矩?他听得头大,那些文绉绉的条例他根本不懂,但他清楚地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质疑赵师兄,质疑他!

惊愕过后,便是被冒犯的暴怒。

“规…规矩?”张奎反应过来,整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老子的话就是规矩!赵师兄的话就是规矩!你个废灵根的垃圾,烂泥里的臭虫,也配跟老子讲规矩?!”

怒骂声中,他蒲扇大的手掌带着风声,猛地朝墨尘脸上扇来!这一下要是打实了,以墨尘现在这虚弱身子骨,恐怕半口牙都保不住。

掌风袭面,带着汗臭和戾气。

若是原主,此刻早已吓得闭眼缩头,硬生生承受。

但现在的墨尘,眼神骤然一凛!他虽然身体虚弱不堪,但前世为了能更稳地处理精细文物,曾下苦功练习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瑜伽和太极,对身体的控制、重心的转移以及危险的直觉,远非原主可比。

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本能地腰腹发力,侧身后撤半步,同时抬起相对完好的左臂,竖挡在耳侧。

“啪!”

一声脆响!手臂外侧被重重击中,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骨头都像要被砸裂一般。但他终究是避开了要害,身体借着这股力道踉跄着又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土墙上,微微喘息。

挡住了?!

张奎一击落空,仅仅打中了对方的手臂,看着墨尘那虽然吃痛却依旧冷静得可怕的眼神,惊怒交加之下,理智几乎被烧断:“嘿!反了你了!还敢躲?!今天不打断你的腿,老子就不姓张!”

他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野牛,欺身上前,五指成爪,就要朝着墨尘的喉咙抓来,劲风凌厉,竟是动了真格!

棚屋内空间狭小,根本无处可退!

危急关头,墨尘瞳孔微缩,目光却猛地越过张奎的肩膀,投向那扇敞开的破门,脸上瞬间挤出一种混合着惊讶与敬畏的表情,脱口低呼:“执事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执事”二字,如同带有魔力,瞬间击中了张奎的神经!

他浑身猛地一僵,所有动作顿在半空,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惊慌取代。杂役最怕的就是掌管刑罚的执事弟子!他慌忙收力回头,朝着门口望去——

门口空空如也。只有远处杂役区嘈杂的声响和风吹过的声音。

被骗了!

就在张奎回头、心神骤散的这一刹那!

墨尘动了!他没有试图攻击,那毫无胜算。他猛地弯腰,一把将地上那几颗滚落的、沾满尘土的食气丹抓在手里,同时脚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勾旁边那歪腿的破木桌!

“哐当——哗啦!”

那木桌本就只有三条腿撑着,失衡严重,被这猛地一勾一带,直接朝着张奎的方向倒了下去!桌上一个破瓦罐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张奎刚被骗,心神已乱,再遭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是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手忙脚乱去格挡倒下的桌子,虽然凭借壮实的身板没被砸伤,却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显得无比狼狈,灰头土脸。

“你!你个阴险狡诈的废物!狗东西!”张奎气得浑身发抖,稳住身形,眼睛都红了,野兽般低吼着,又要扑上来。奇耻大辱!他今天一定要活撕了这个家伙!

“你可以再动手试试。”

墨尘已经重新站稳,依旧靠在墙边,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因方才的爆发和紧张而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像是淬了寒冰,死死盯着张奎。

“殴打同门,致伤致残,按《青岚宗规》第三章第十五条,当杖责五十,罚没三月例钱,发配苦役坊三年。”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张奎的心头,“若致死亡,偿命。”

他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你猜,如果我现在就大喊‘杀人了’,把巡逻的执法弟子引来,看到你我在此争斗,现场狼藉,而我手臂红肿……他们会信谁?赵清河师兄,是会力保你这个率先动手、惹是生非的杂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张奎前冲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缰绳猛地勒住,瞬间僵滞在原地。他脸上的愤怒和凶狠一点点褪去,慢慢渗出一丝惊疑不定和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墨尘,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和笃定。

这个废物……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他不是在吓唬人,他说的是真的!赵师兄的为人……张奎比谁都清楚,自己若真惹出麻烦,绝对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弃子!

想到执法堂那冰冷的刑杖和苦役坊暗无天日的日子,张奎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只剩下后怕的寒意。

“好…好你个墨尘!”张奎色厉内荏地指着他,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嘴皮子利索了是吧?行!你有种!你有种!”

他恶狠狠地瞪着眼睛,目光扫过地上破碎的瓦罐和倒地的桌子,又狠狠剐了墨尘一眼。

“蚀心草的任务就在这!日落之前,我要是见不到十株草登记在册,哼!”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牙尖嘴利!”

说完,他像是生怕再多待一刻就会彻底失控或惹上更大的麻烦,悻悻地一脚踢开挡路的桌腿,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甚至带着点仓皇。

破旧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力地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呻吟。

棚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墨尘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那片狼藉。

他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贴在冰冷的土墙上,带来一阵寒颤。刚才那短短片刻的交锋,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一件极度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毁的珍贵文物。完全是兵行险着,利用信息差、环境和对人性的揣测,惊走了对方。

但这胜利,微不足道,甚至意味着更大的危机。

他摊开手掌,那几颗沾满了灰尘和汗渍的劣质食气丹静静躺在掌心,这就是他眼下全部的、可怜的补给。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越过杂役区低矮的棚屋屋顶,望向远处那云雾缭绕、山势陡峭、显得格外阴沉压抑的后山禁地方向。

黑风崖。蚀心草。

选择赤裸而残酷地摆在了面前。

去,前方是已知的、九死一生的险地,原主的记忆和赵清河的恶意都在昭示着那里的恐怖。

不去,后果同样清晰。断粮断药,在这奉行赤裸裸丛林法则、毫无人情可言的修仙宗门底层,赵清河有无数种合理又合法的手段,能让他这样一个毫无背景、资质废柴的杂役,“意外”地消失得无声无息。

冰冷的危机感,如同最毒的藤蔓,缠绕上心脏,缓缓收紧,几乎令人窒息。

他走到那狭小的窗口,向外望去。远处,青山叠嶂,流云飞瀑,精致的楼阁亭台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偶尔有仙鹤长鸣掠过天空,好一派仙家气象,令人神往。

但近处,目光所及,杂役区一片破败脏乱,弟子们大多面带麻木或戾气,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资源争抢算计。灵气的光辉照不到这里,只有幽熵的沉闷和生存的重压。

这就是修仙世界。光鲜亮丽、逍遥长生的外表下,是赤裸裸的、冰冷彻骨的残酷法则。没有力量,连选择如何生存的资格都没有。

原主记忆中的绝望与恐惧,张奎方才的逼迫与恶意,这个陌生世界运转的底层规则……所有的一切,都在将他推向那个唯一的、闪烁着微弱却致命诱惑的选择——去禁地,搏一线生机。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棚屋内只有他逐渐平复的呼吸声。

终于,墨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迷茫,如同被擦去的尘埃,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面对那些极度复杂脆弱、破碎不堪的珍贵文物时,才会出现的极致专注、冷静与决绝。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脏污的食气丹放入怀中内袋收好——这是眼下唯一的能量来源。

然后,他走到床铺最里侧的角落,伸手在干草垫下摸索了片刻,抽出一把锈迹斑斑、却被人用石头精心磨出些许锋刃的短柄柴刀。冰凉的触感从刀柄传入掌心,这是原主用来防身、也是劈柴的工具,此刻,它是他唯一的“武器”。

将柴刀牢牢别在腰后,用杂役服下摆稍作遮掩。

墨尘深吸了一口这弥漫着霉味、贫瘠灵气和幽熵沉闷感的空气,不再犹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在呻吟的木门,迈步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一种踏上未知考古现场般的、混合着警惕与探索欲的奇异平静。

目标,后山禁地,黑风崖。

他要去采那十株蚀心草。

他要去搏那一线,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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