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诚那句近乎虚脱的“我拿回来了”,和他此刻毫无防备地靠在她膝头的姿态。
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叶鸾祎的心上。
震惊、难以置信、后怕、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汹涌澎湃的情绪。
瞬间冲垮了她一贯冷静自持的堤坝。
她蹲在那里,指尖还停留在他破裂的、带着血污的唇角。
能感受到他身体因为脱力和疼痛而传来的细微颤抖。
密码箱冰冷坚硬的外壳,硌在她的腿边。
提醒着这个看似温顺的男人,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她无法想象的、为她而战的冒险。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个人,是如何在吴婉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中,虎口夺食。
把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抢回来的?他身上的这些伤……!
叶鸾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蔓延开来。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因他可能带来的风险而产生的焦躁。
也不是因他无能而起的怒火,而是一种……因为她而让他受到伤害的、混杂着愧疚和某种强烈占有欲的心疼。
“你……”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她看着他那张沾满污迹,却依旧难掩俊朗的脸。
看着他紧闭双眼、长睫毛在苍白皮肤上投下阴影的脆弱模样。
看着她亲手为他戴上的、此刻也沾了些许灰尘的项圈……。
她猛地收回停留在他嘴角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但下一刻,她却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动作。
她伸出双臂,不是推开他。
而是将这个浑身狼狈、带着血腥和汗水气味的男人,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揽入了自己怀中。
古诚的身体骤然僵住,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暖的怀抱。
他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冷香。
所有的疲惫、疼痛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
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无声地汲取着这份他从未奢望过的温暖与接纳。
叶鸾祎抱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单薄衣衫下紧绷的肌肉和那些明显的伤痕。
她的手掌无意间抚过他后背,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几处不自然的肿胀和擦伤。
怒火再次燃起,这次却是针对吴婉,针对那些伤害了他的人!
她搂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这时,古诚似乎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极轻的抽气声。
叶鸾祎立刻松开了他,动作甚至带着点慌乱。
她看着他瞬间蹙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眼神一沉。
“别动!”她命令道,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不同以往的、强压下的关切。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房间一角,那里有一个备用的医药箱。
她提着箱子回来,重新在古诚面前蹲下,动作利落地打开箱盖,取出消毒药水、棉签和纱布。
“把衣服脱了。”她看着依旧坐在地上、有些怔愣的古诚,语气不容置疑。
古诚看着她手中冰冷的医疗用具,和她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
顺从地、有些费力地开始解自己沾满污渍的衬衫纽扣。
他的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迟缓。
叶鸾祎没有催促,也没有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
当衬衫褪下,露出他精壮却布满青紫、擦伤和一道明显刀伤划痕的上身时,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那些新鲜的伤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抿紧了唇,拿起沾满消毒药水的棉签。
没有说话,直接开始处理他手臂上最深的那道擦伤。
药水接触伤口的刺痛,让古诚的身体瞬间绷紧。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承受着。
叶鸾祎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硬,但很快变得熟练而专注。
她仔细地为他清理每一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完好的皮肤。
那温热的触感,和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肌肉反应。
都像细微的电流,透过她的指尖,传递到她的心底。
当她处理到他小腿上,那个明显是被人踢踹造成的、已经大片青紫肿胀的伤痕时(那里还有她之前盛怒之下留下的痕迹)。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那片狰狞的青紫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复杂难辨。
然后,她伸出手,不是用棉签,而是用自己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抚上了那片淤青。
古诚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腿,却被她用手掌稳稳按住。
“别动!”她重复道,声音低哑。
她的指尖在那片淤青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忏悔般的力度,轻轻揉按着,试图化开那凝滞的血瘀。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古诚怔怔地看着她低垂的、专注的侧脸。
看着她纤长睫毛下那片淡淡的阴影,看着她为自己处理伤口时那小心翼翼又带着不容置疑掌控的姿态……。
心中那片因为之前被她斥责而冰封的角落。
仿佛被一股暖流悄然融化,甚至涌起一阵酸涩的胀痛。
项圈依旧锁在他的喉间,提醒着他卑微的身份。
可此刻她指尖的温柔,却像是一种全新的、更深沉的烙印。
叶鸾祎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揉按着那片淤青。
仿佛要将自己之前的迁怒和此刻复杂的心绪,都通过这细微的动作传递出去,抚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药膏涂抹时细微的窸窣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这诡异又亲密的一幕。
高高在上的女王,正蹲在地上,亲自为她受伤的“私有物”处理伤口。
当所有伤口处理完毕,叶鸾祎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
她看着坐在地上、上身裸露、缠着些许纱布、眼神依旧有些茫然的古诚,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弯腰,捡起那个被遗忘在一旁的黑色密码箱,指尖在冰冷的锁扣上摩挲了一下。
“东西,我收下了!”她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做的……很好。”
没有过多的夸奖,但这句“很好”,从她口中说出,已重逾千斤。
古诚抬起头,望向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眼中那微弱的光芒再次亮起。
叶鸾祎没有再说什么,她拿着密码箱,转身走向门口。
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
“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床!”
门被轻轻关上。
古诚独自坐在原地,感受着身上伤口被妥善处理后的清凉感。
和她指尖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温度与力度。
他抬手,轻轻触摸颈间的项圈,又摸了摸腿上那片被她亲手揉按过的淤青。
疼痛依旧存在,屈辱的记忆也未消散。
但一种全新的、混杂着痛楚与甘甜的奇异感觉,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缓缓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入臂弯。
没有人看到,这个刚刚完成了一场孤身冒险的男人。
此刻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满足的弧度。
他证明了自己。
而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