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被扣了?!”清风一听,急得跳脚,“凭什么呀!咱们的货来路清清楚楚!”
常山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码头上那帮胥吏,说什么要查验通关文书,分明是故意刁难!我塞了银子都不管用,说上头有令,凡是运往五味轩的药材,一律严查!”
白芷脸色发白:“这……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沈清辞手中的簸箕轻轻放下,面上看似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对方这是连她最后一条生路都要断绝!手段如此狠辣,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更像是不死不休的报复。赵婉儿……不,或许是她背后的赵家,竟有如此能量?
“常山哥,扣货的是哪个衙门的人?可有凭证?”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是漕运司下设的巡检司,带头的姓王,是个队正。凭证?”常山苦笑,“他们哪会给凭证,只说是例行公事,让咱们回去等消息。可这‘等消息’,谁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等货放出来,怕是都霉烂了!”
正在这时,院门被敲响,阿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同样难看:“沈姑娘,码头的事少爷已经知道了。少爷让我告诉您,漕运司那边……赵家确实能说上话。这次扣货,手续上挑不出大毛病,硬碰硬恐怕会吃亏。少爷正在想办法疏通,但需要时间。”
连陆景珩都觉得棘手?沈清辞的心更沉了一分。她意识到,依赖陆景珩疏通关系,不仅缓不济急,反而可能将陆家也拖入这浑水,正中对方下怀。
“阿福哥,替我谢谢公子。但请转告公子,此事清辞想自己先试试解决,万勿让公子为此时与赵家正面冲突。”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姑娘!您有什么办法?”清风急切地问。
沈清辞目光扫过院中堆放的些许紫菊和葛根残料,脑中飞快转动。官方渠道被堵死,常规药行被打过招呼,新货源被扣押……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
不,京城这么大,不可能只有明面上的渠道。她想起静玄师太手札中曾提过,一些珍稀或来路特殊的药材,有时会通过非官方的“市”流通……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阿福哥,”沈清辞看向阿福,压低声音,“你在京城时日久,可曾听说过……除了东西两市和各大药行,还有什么地方,能买到……不那么容易见光的药材?”
阿福先是一愣,随即瞳孔微缩,压低声音道:“姑娘是说……‘鬼市’?”
鬼市?清风和白芷都吓了一跳。常山也皱紧了眉。
沈清辞点头:“我也是猜测。既然明路不通,或许只能走走暗径。”
阿福面露难色:“鬼市确实有,就在西城根儿的‘晓市’,天不亮开市,日出即散。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确实能淘换到些稀奇东西,价格也浮动极大。但是……太危险了!姑娘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再危险,也比坐以待毙强。”沈清辞目光坚定,“阿福哥,你可知如何进入?需要什么规矩?”
阿福见劝不住,只得道:“进去倒不难,遮掩好面目,少说话,只看货,不问来历,钱货两清,出门不认。但……姑娘,您真要亲自去?要不让我和常山去?”
沈清辞摇头:“药材成色、真假,你们不易分辨,我必须亲自去。放心,我们小心行事,买到所需立刻离开。”
事不宜迟,沈清辞当即决定,次日凌晨就去闯一闯这鬼市。她让清风白芷留在铺子照常营业,自己则换上常山的一套半旧男装,用布条束了胸,脸上抹了些灶灰,戴上斗笠,扮作寻常小伙计模样。由熟悉路径的阿福和身手好的常山陪同,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悄离开了榆钱胡同。
西城根儿的晓市,隐藏在一条废弃的河沟旁。此时天色未明,只有零星几盏气死风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影影绰绰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陈旧的杂物气息,以及各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摊主们都用帽檐或布巾遮着脸,沉默地守着地上的货物,或是些古怪物件,或是些皮子山货,也有用麻袋装着、看不清内容的物品。买家也都行色匆匆,低声交谈,交易完成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整个市场笼罩在一片诡异而紧张的寂静里。
阿福低声道:“姑娘,跟紧我,别乱看,别搭话。”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将斗笠又压低了几分。她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集中精神,用鼻子细细分辨空气中的气味——她在寻找药草特有的气息。
三人在狭窄的摊位间穿行。沈清辞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地摊。果然,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用麻袋或草席包裹的药材!有些品相粗劣,有些却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在一个摊前停下,蹲下身,指了指一袋散发着辛辣气的根茎。摊主是个缩着脖子的干瘦汉子,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又迅速收回。沈清辞用手指沾了点泥土闻了闻,又捏起一小块在指尖捻开,摇了摇头,起身离开。阿福低声道:“那是劣等的干姜,还掺了土。”
又逛了几个摊位,要么药材不对,要么要价离谱。眼看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市集上的人开始稀疏起来。常山有些焦急:“姑娘,天快亮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沈清辞心中也升起一丝绝望。难道这最后的希望也要落空?
就在这时,她鼻尖微微一动,捕捉到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纯净的甘洌药香!这香气……她循着气味望去,只见市场最边缘的一个角落,一个戴着破斗笠、身形佝偻的老者,面前只铺着一块脏兮兮的粗布,上面随意堆着几样看起来干枯丑陋、像是树根杂草的东西。而那奇异的药香,正是从其中一截黑褐色、形似枯枝的物件上散发出来的!
沈清辞心脏猛地一跳!这是……“石斛”?而且是品质极佳的野生铁皮石斛!只是炮制手法极其粗陋,看起来像烂树枝子,常人根本不会留意!
她强压激动,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蹲下身,假装随意地翻看那堆“杂物”,手指却精准地捏起了那截“枯枝”,凑近鼻尖细闻。没错!是上等石斛!性甘微寒,益胃生津,滋阴清热,正是替代部分被垄断药材的绝佳品!而且此物产量稀少,寻常药铺难得一见。
“这个,怎么换?”沈清辞压低嗓音,用沙哑的声线问。
那老者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了沈清辞一眼,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阿福倒吸一口凉气,“这破树枝子……”
沈清辞却抬手阻止了阿福,她仔细看了看其他几样“杂物”,又发现了几块品相不错的野生茯苓和一种她不认识的、带着淡金色斑点的菌菇干,药性似乎很特别。她心念电转,指了指石斛、茯苓和那菌菇:“这三样,一共十两。”
老者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掂量。半晌,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常山忍不住低吼。
沈清辞却从老者眼中看到了一丝笃定。她明白,这老者识货!二十两买这些,在明面上是冤大头,但在此刻,对她而言,可能是救命的稻草!而且那金色菌菇,或许有意外之喜。
“十五两。”沈清辞还价,“现银。”
老者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沈清辞立刻示意阿福付钱。钱货两清,她将东西迅速包好,塞入怀中,三人立刻转身离开鬼市,融入渐亮的晨曦中。
回到五味轩,天已大亮。沈清辞顾不上休息,立刻将自己关进厨房。她先将那截“枯枝”般的石斛小心处理,用温水泡发,顿时,一股浓郁的甘香弥漫开来,枝条变得饱满晶莹,果然是上品!那野生茯苓品质也极佳。最后,她拿起那块金色菌菇,仔细辨认,又掰下一小点品尝,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这是“金线菇”,性平味甘,健脾开胃,益气补虚,是民间罕用的食疗佳品,师太手札中有记载,但市面上几乎不见!
有了这些宝贝,再加上之前囤积的一些边角料和常山新收来的山野干货,沈清辞心中豁然开朗!一条全新的思路在她脑中形成——既然常用药材被垄断,那她就另辟蹊径,主打“野”、“奇”、“精”!用这些非常规的、但功效卓着的野生药材和食材,开发出独一无二的药膳系列!
她立刻动手,用金线菇配红枣、枸杞熬制“金玉满堂汤”,用野生石斛搭配麦冬、少量冰糖炖煮“石斛生津饮”,用优质野生茯苓研磨成粉,混合葛根粉、新采的桂花,蒸制“双苓桂花糕”。新方子既避开了被封锁的药材,又因用料独特、功效显着,显得更加高端和神秘。
新品推出第一天,果然引起了熟客的极大兴趣。尤其是那盅汤色金黄、香气独特的“金玉满堂汤”和口感清润非凡的“石斛生津饮”,虽然价格不菲,却很快被几位识货的老主顾抢购一空,口碑迅速传开。五味轩非但没有被击垮,反而因祸得福,走出了一条差异化路线,吸引了一批追求品质和新奇的高端客户。
“姑娘!您真是太厉害了!”清风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兴奋得小脸通红,“看他们还怎么卡咱们脖子!”
沈清辞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这场危机,她算是暂时扛过去了。然而,她清楚,赵婉儿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天打烊后,沈清辞正在核算账目,阿福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姑娘,少爷让我来告诉您一声,码头扣下的那批货……明天应该就能放行了。”
沈清辞一怔:“放行了?公子打通了关节?”
阿福摇摇头,笑道:“少爷说,他还没来得及用力,是漕运司那边主动放的行。听说……是宫里有人发了话,夸咱们五味轩的药膳新奇别致,有益养生……这下,赵家那边,恐怕要傻眼了。”
宫里?沈清辞彻底愣住了。她这小小的五味轩,何时入了宫里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