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晚,许多地方的地下水,都出现了惊人的变化——原本浑浊如泪的“悲泉”,开始涌出甘冽清甜的活水。
秦九娘取了一些水样进行化验,结果让她骇然失色——她在水中,竟然发现了微量的“原始真蛊”气息。
那是阿朵体内流失的本源力量,竟然被雏鸟以某种方式,反哺回馈给了大地。
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了秦九娘的认知范围。
这只小鸡崽,到底是什么来头?
它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罗淑英立于铭心塔顶,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掌中那本厚重的《归心录》,诡异地自动翻开书页,哗啦啦作响,却又每一页都空白如初,像是在嘲讽着她连日来的心血白费。
她面色铁青,如同一尊被冰霜覆盖的石像。
“废物!”罗淑英低声咒骂一句,拂袖召来潜伏在暗处的桩子,厉声问道:“‘温情名录’上的那些贱民,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暗桩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声音带着颤抖:“回禀长老,那些受惠者……近日行为的确异常。有人……有人撕毁了祖宗家谱,说是要断绝过去的恩情;还有人……拒绝领取救济粮,理由竟是……‘我不想再被人感动着活’。”
“不想被人感动着活?”罗淑英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癫狂和怨毒。
“好!好得很!既然你们要无声,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她猛地闭上双眼,眉心一道血痕隐现,那是长年累月研习地脉之术,反噬己身的征兆。
罗淑英毫不理会,决然地取出一支用人骨打磨而成的骨笔,笔尖锋利如刀,闪烁着妖异的寒光。
她将笔尖探入胸口,毫不犹豫地蘸取自己那滚烫的心头血,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骨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罗淑英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古老,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她抬起手,用血淋淋的骨笔在空中虚写一道敕令,笔走龙蛇,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决绝:“既然你们要无声,那我就让天下……再也说不出话!”
就在那道血色敕令成型的瞬间,远在百里之外,正带领阿朵巡视的雏鸟,骤然回头望向铭心塔所在的方向。
它那双原本天真无邪的乌黑眼珠,此刻却闪烁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愤怒。
它张开喙,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嘶鸣——那不是寻常的音波,而是一道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的意念波,瞬间撕裂虚空,直击铭心塔的基座。
“咔嚓……”
铭心塔内,悬挂在四角的塔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齐齐哑火,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支撑着整座高塔的一根主柱,表面浮现出一道道狰狞的龟裂纹,那裂纹蔓延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布满了整根柱子,其形状,赫然与一个尚未写完的“己”字一般无二。
“噗……”罗淑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谁?!”
凛冬已至,北风如刀。
北岭三十六村,原本炊烟袅袅的村落,此刻却死一般的寂静。
一种名为“失语”的怪病,像瘟疫般蔓延开来,如同无形的锁链,扼住了人们的喉咙。
秦九娘,这位流徙的巫医,眉头紧锁,快步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她的脚步匆匆,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村民们无声的哀嚎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那是死亡的味道,也是恐惧的味道。
她来到一户破败的茅屋前,屋内传来阵阵压抑的啜泣声。
秦九娘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令人心碎的景象:一位面容憔悴的母亲,紧紧抱着一个瘦弱的孩童,无助地哭泣着。
那孩童脸色青灰,眼神空洞,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他的喉咙处,一道青灰色的咒印,如同毒蛇般盘踞着,狰狞可怖。
秦九娘的心头一紧,她快步上前,从药箱中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得罪了。”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她小心翼翼地划开孩童颈部的皮肤,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秦九娘屏住呼吸,用镊子拨开血肉,仔细地观察着。
突然,她的脸色骤变。
在孩童的血脉中,她发现了一些细如发丝的丝状物,它们如同活物一般,在血管中游走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锁喉蛊!”秦九娘惊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这种蛊虫,是吴龙麾下六翅妖将惯用的手段,能够吞噬人的魂魄,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但很快,秦九娘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蛊虫虽然凶恶,但并非主动噬魂,而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注入人体内的。
而且,她发现了一个更加奇怪的现象:一旦这些蛊虫接触到“听渊环”佩戴者,便会立刻自燃成灰,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这不是攻击……是嫁祸!”秦九娘猛然醒悟,声音颤抖着说道,“有人想让我们摘掉环子!”
静默驿站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阿朵静静地坐在桌旁,听着秦九娘的汇报,眉头紧锁。
她的心中充满了担忧
柳七郎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主张立即销毁所有听渊环,以防止风险进一步扩散。
“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柳七郎的声音有些激动。
葛兰却坚决反对。
她认为,听渊环是连接彼此的纽带,是他们对抗无声世界的唯一武器,一旦销毁,就等于放弃了抵抗。
“我们不能自断臂膀!”葛兰的声音坚定而果断。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十七,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走到工坊的熔炉旁,默默地脱下外衣,露出了胸前一道贯穿的伤疤。
那是他为了封印“共悲律”,自焚喉咙时留下的痕迹。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白十七没有说话,他伸出颤抖的手,蘸取了伤疤上渗出的鲜血,然后在空中画下一个倒置的“口”字。
那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符号,代表着禁锢和沉默。
画完之后,白十七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掌拍入炉心。
“轰!”
火焰轰然暴涨,冲天而起。
令人震惊的是,火焰之中,竟然飞出一只半透明的“影环”。
那影环与听渊环外形相似,唯一的区别是,它的内壁没有任何纹路。
秦九娘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是……‘哑者誓’?失语盟最古老的反制术——以自身永不开口,换万人发声自由。”
白十七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默默地将影环埋入始缄碑的底部。
当夜,所有佩戴听渊环的人,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他们梦见自己来到了一片冰天雪地的雪原之上。
狂风呼啸,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在雪原的中央,站立着一百名身穿黑袍的人。
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虽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但一股浩然正气,却贯通天地,涤荡着世间一切污秽。
那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却胜过千言万语。
当人们从梦中醒来时,他们惊奇地发现,原本盘踞在喉咙处的青灰色咒印,竟然开始发热脱落。
更令人惊喜的是,有数十人竟然第一次说出了压藏多年的真相。
有村长承认自己贪污了赈灾的粮食,有妇人哭诉自己被迫认领了“温情名录”的身份……
真相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柳七郎激动不已,他当场拆解了影环的残渣,从中提炼出一种新型的共鸣粉。
这种共鸣粉可以混入饮水之中,缓慢释放“抗缄效应”,抵御“禁声令”的侵袭。
阿朵知道,反击的时刻到了。
她率领着队伍,来到了重灾区黑石沟。
黑石沟,顾名思义,是一个被黑色石头覆盖的山沟。
这里地处偏僻,资源匮乏,村民们的生活十分困苦。
但此刻,黑石沟却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整个村庄,都被“铭心塔”的使者接管了。
那些使者,身穿统一的制服,面容冷酷,他们手里拿着鞭子,监督着村民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村民的脖子上,都被强迫挂上一个铜铃。
使者们声称,“响则生,默则死”。
只要铜铃发出声音,就代表着对铭心塔的忠诚,否则就会被处以极刑。
整个村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阿朵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之中,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寻找着机会。
她发现,那些使者对孩子们的防备并不严密。
于是,她借着喂食孩童的机会,悄悄地将共鸣粉洒入了灶台之中。
夜幕降临,黑石沟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突然,一阵突兀的铜铃声打破了宁静。
“叮铃铃……叮铃铃……”
铜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仿佛催命的丧钟一般。
使者们手持着刀剑,逼迫着村民们对月高呼效忠词。
“铭心塔万岁!罗淑英长老万岁!”
村民们不敢不从,他们颤抖着声音,重复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口号。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突然站了出来。
他身材瘦弱,面容黝黑,
“我叫石头……不是金翎儿。”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石头!你疯了!”他的父母惊恐地看着他,想要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
少年脖子上的铜铃,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四处飞溅,扎进了使者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