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贺看着面前衙役对自己和声和气,倒也是能理解。
可见到自家妻子的美貌后,眼神中却没有一丝贪婪,这就让他很不解。
若是几名衙役这样,也就算了。
可一旁的士兵,却愣是不往自己这边看呢?
这跟自己平时接触的队伍,怎么不一样啊?
最主要的是,检查驴车、行李的动作,也很客气。
然后,这检查的过程中,竟然不趁机勒索点茶水费。
真是稀奇!
对于黎贺怪异的眼神,信阳壮班衙役一分队长,也见多了,看他没有带着危险物品,不属于危险人士,也就没有动用武力的必要。
“这位公子,看你大包小包的样子,是来俺护民军治下生活的是吧?”
“回公差大哥,黎某是来讨生活的,不知能否简单指点一二。”
黎贺说着,不知何时拿出一小串铜板,要塞给一分队长。
见到这一幕,一分队长连忙伸手按住。
“嗯,你要是来讨生活的,过了河东边有个棚子,去那办理文书落户,或是给你开证明过路,其他事情也会有人跟你说。”
“现在给你检查完了,你可以直接先走了。”
“对了,你记住下次不要使啥心思,俺们这不行拿,你以后也别坏了规矩。”
“是是是,谢公差大哥指点,谢指点,黎某明白。”
对于衙役不收自己的铜板,黎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可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这天下之大,不收礼的衙役又不是没有。
再说了,自己这个秀才在县衙当差的时候,不也没收过来穷苦老百姓的礼嘛!
但是,说后面不让再这样做,黎贺倒是觉得不能听信,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不收。
自己现在远道而来,两眼摸黑,求人办事,怎么说也要花点银子走通走通。
这叫什么,劝他人善,可自己却在做着同样的事。
就这样,黎贺按照一分队长的指示,先过了河,经过一道城墙。
一打眼就看到东边几十步远的棚子,可也刚好看到了两旁的站立的十几名士兵,以及西边搭建的一处小型军营。
打量了几眼守卫的士兵,还有军营后,他就直接牵着驴车走向棚子。
当然,像他这样来护民军治下讨生活的百姓,不在少数。
得有几十人排着队,等待办理文书。
每一位办好文书的老百姓,都会到棚子一旁重新排队,然后拿出带的碗,接上从大锅舀出的热粥。
到底是稀粥,还是粘稠的粥饭,黎贺就看不清楚了。
但从那些喝到粥的老百姓露出的笑容中,他就知道应该不是那种稀到能数出米粒的汤水。
而且这排队的功夫,他看到不少穷苦老百姓喝完粥,想跪下来感谢,都被拦住了。
拦下后说的话,他也隐隐听到。
“百姓是我们护民军的衣食父母,没有百姓的支持,何来有护民军,护民军又怎能打胜仗?”
“你们来到护民军地盘,成为护民军治下百姓,那就受到大帅和护民军保护。”
“哪怕大帅和护民军喝稀汤,吃窝窝头,啃树皮,也不会让治下百姓饿着肚子。”
“大帅说了,护民军治下,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一律不许随意跪拜。”
“护民军治下,没有什么官老爷,军老爷,见到他们你们不需要跪,就露个笑脸打个招呼就行。”
“你们要喊他们,喊官职也好,喊大人、先生也行。”
“只要你们没有犯法,不管是谁都不能欺压你们,哪怕是大帅也不行。”
“.........”
耳边回荡着这些话,眼前哭的稀里哗啦的老百姓,让黎贺久久不能回神。
回想起自己出身书香世家,家中爷爷做过知府,却因清正廉洁,为人正直,不受同僚待见,黯然回乡。
到了父亲这代,未有人考中功名,积蓄逐渐花光,家道中落。
原本到了自己,考中功名后,可以重振家族。
可没想到,在这康熙的治下,贪官横行,奢靡之风无处不在,上上下下烂个透。
自己这受爷爷教导,同样为人正直的性格,更是加重了家族在县里不受待见。
以为换成高大帅这样的起义军首领来治理,会重新梳理官场,可没想到,换了一批官员,依然做的同样的事。
依然是官员和乡绅同流合污,欺压百姓。
唯一好的,也只是重新分了一批良田,减免了赋税,鼓励开荒。
可这最终的既得利益者,依然还是官员乡绅占大头。
穷苦老百姓依然是处在最底层,被欺压,被剥削,被奴役。
这样的世道,谁又能为穷苦老百姓做一回主?
自己这样的文人,又何时能遇到拯救天下的明主?
曾经黎贺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如常所愿,有时想着自己还是去融入这个世道。
但听到越来越多关于杨大帅,关于护民军的消息,他的内心动摇了。
所以,最终他决定来见一见。
而现在,他听到了,护民护民,护佑天下百姓。
以民为本,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是他对杨大帅人生理念的幻想,也是他内心渴望看到的。
他这样一次次分神,让坐在驴车内的黎赵氏都紧张了起来。
“相公你没事吧,有人催咱们了。”
“哦哦哦,我知道了。”
黎贺连忙回神,牵着驴车往前动了动,然后向身后的人抱拳致歉。
看着他这心不在焉的样子,黎赵氏从驴车下来。
“相公你要不先休息下,这等会让妾身去办文书?”
“没事,相公我只是想到些事情,娘子你还是上车陪着成儿、瑶儿。”
“妾身还是陪着相公,成儿他俩都听话。”
“爹,听娘的,成儿和妹妹听话的。”
黎贺听到车里大儿子稚嫩又懂事的话,看着面前妻子关心的样子,也没再说啥。
这样身旁有人看着,他也能有时间去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如何去见一见这位让他朝思暮想的杨大帅。
没多久,就轮到了他办文书。
黎贺整理下衣着,深呼一口气,恭敬的走向草棚。
草棚下排好了十几张桌椅,每张桌椅后都有一位手拿纸笔,如他这般二三十岁的读书人。
看到有人向他招手,他恭敬的走向空位坐下。
此时,他的面前是一位二十多岁,皮肤稍显黝黑的汉子。
长的黑的读书人,黎贺也是见过的。
但像面前和周围几位皮肤都黑,且行为举止有股军人的气势,黎贺还真没见过。
难道说,护民军里的士兵都个个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