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让我们从“镜中影”那令人不安的自我对峙中抽身,回到那片充满烟火气与人情味的屯子,聆听一个关于承诺、等待与超越生死界限的执着故事——第六十七个故事:。
这个故事,没有惊天的法术,也无骇人的复仇,它如一杯陈酿的老酒,初品平淡,回味却绵长而酸涩,讲述着一个跨越了物种与时间的、关于信守诺言的传奇。
在咱们屯子后山的祖坟地边缘,紧挨着一座无名的老坟,不知从哪年哪月起,住下了一只狐狸。这狐狸毛色火红,年纪似乎不小了,眼神里没有寻常野狐的狡黠与警惕,反而透着一股通人性的、沉静的哀伤。它不像其他狐狸那样怕人,但也从不靠近,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那座老坟旁边。
屯子里的人都叫它“老火”,或者直接叫它。
关于这的来历,屯子里最老的韩太公,在他还能清楚说话的时候,曾断断续续地讲过一段往事。
那还是韩太公年轻的时候,甚至可能更早。屯子里有个叫石头的后生,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性子憨厚,力气也大。他不爱跟人打交道,却和山里的生灵投缘,尤其喜欢狐狸。他常说,狐狸通人性,有灵性,不比人差。
有一年冬天,石头在山上砍柴,发现一只被捕兽夹夹住后腿、奄奄一息的母狐,那母狐身边,还围着几只饿得嗷嗷叫的幼崽。石头心善,费了好大劲儿弄开兽夹,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幼崽,又撕下衣襟给母狐包扎了伤口。
自那以后,那只母狐便时常出现在石头附近,有时会叼来些野果,有时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石头也不驱赶,偶尔还会跟它说几句话,仿佛那狐狸能听懂似的。
后来,石头娶了媳妇,是外村一个同样善良的姑娘。成亲那天,据说有人看见一只红狐蹲在石头家的院墙上,看了好久才离开。
可惜好景不长。石头媳妇怀胎十月,临盆时却遭遇了难产,当时医疗条件极差,最终大人没能保住,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石头悲痛欲绝,抱着体弱的儿子,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就在这时,那只红狐又出现了。它不再只是远远看着,而是开始帮着石头。有时会叼来野兔、山鸡放在他家门口;有时石头外出干活,它便会守在摇车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防止野狗或毒虫靠近那婴儿;甚至在孩子夜啼不止时,它会在窗外发出一种低低的、安抚性的呜咽声,那孩子竟能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石头知道,这是狐在报恩。他将那红狐视作家人,孩子也从小和这只狐亲近,称它为“火叔”(因它毛色火红)。
孩子慢慢长大,石头却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临终前,他将已经懂事的儿子叫到床前,又看了看蹲在床脚、眼神哀戚的红狐,气息微弱地说:“儿啊……爹不行了……往后,你要好好的……还有,替你爹……照看好你‘火叔’……它……是咱家的恩人……”
他又转向红狐,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老伙计……我走了……这孩子……劳你……多看顾……”
那红狐走上前,用头轻轻蹭了蹭石头冰凉的手,喉咙里发出悲切的呜鸣。
石头下葬后,他那儿子牢记父亲遗言,对红狐极好,家里有什么吃的,总会分它一份。那红狐也依旧守着石头家,看着那孩子娶妻生子。
岁月流逝,石头的儿子也变成了老人,最终寿终正寝,葬在了他父亲旁边。而那只红狐,却依然还在。它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照看,反而开始守护着这座埋葬了它恩人父子的小小坟茔。
它赶走过想在坟头打洞的獾子,吓跑过试图在墓碑上磨爪子的野猫。春天,它会在坟周衔来一些野花种子;秋天,它会扫净坟头的落叶。它就那么静静地守着,仿佛在履行一个无声的、跨越了生死的诺言。
屯子里的人都敬重这只,孩子们也被告诫,不许去打扰它。有人上坟时,若是看到它,会远远地放上一点食物,它有时会吃,有时只是看看,并不会靠近。
年复一年,它的毛色不再那么鲜亮,脚步也变得蹒跚,但那双眼睛里的沉静与哀伤,却从未改变。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活了多少岁,仿佛它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化作了这漫长的守望。
直到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开春后,人们发现,那只火红的,静静地趴在那座老坟的坟头上,像是睡着了,却再也没有醒来。
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但姿态安详,头依旧朝着墓碑的方向。
屯子里的人唏嘘不已,没有动它的尸身,就让它在那里,与它的恩人长眠在了一起。只是在那坟旁,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包,算是为这位特殊的“守墓者”安了家。
自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那样通人性的红狐。但的故事,却代代流传了下来。它告诉人们,情义二字,并非人类的专利。畜生之中,亦有如此重诺守信、知恩图报之辈。它的守候,超越了物种的隔阂,超越了时间的流逝,用尽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一诺千金”。这份沉甸甸的情义,比任何鬼狐传说都更触动人心,也让这片埋葬着先人的土地,多了一份温暖而悲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