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胤捏着那片残破的兽皮,指节微微发白。上面扭曲的符文和几个模糊的名字、地点,像毒蛇般盘踞在心头。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走。“去议事厅。”
林婉儿和李沁岚立刻跟上。三人身影如风,掠过绷紧如弦的天枢城街道,直奔五大宗门临时议事的核心区域——天剑阁主殿。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化不开。剑七绝端坐上首,面容如万载寒冰,目光扫过下方。万法宗宗主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葛门主则是闭目养神,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
御兽宗的星河宗主抚摸着蹲在脚边的异兽头颅,异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警惕地竖着耳朵。药神门的葛门主袖袍上的星纹流转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分,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何胤踏入殿门的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尤其是他手中那片小小的残破兽皮。
“找到了?”剑七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冽依旧。
何胤没有废话,直接将兽皮残片递上:“城西破庙,两个仙蜕圆满的道域执事,已伏诛!这是他们销毁未尽的残信。”他略过了自己突破仙蜕境以及吞噬对方灵力的细节,只点明结果。
“仙蜕圆满!”万法宗宗主猛地停住敲击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道域竟能无声无息将这等修为的人送入天枢城腹地?”
葛门主也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残片。
剑七绝接过残片,指尖灌注一丝剑气,小心翼翼地拂过上面的符文。扭曲的字符在剑气刺激下微微亮起,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内容依旧模糊难辨。
他尝试了几种方法,甚至调动了一丝天剑阁特有的破妄剑气,残片上的信息依旧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
“不行,”剑七绝将残片放在中央的桌案上,声音低沉,“道域手段诡秘,这符文蕴含某种屏蔽规则,强横霸道,我的剑气也无法完全驱散。”
万法宗宗主接过,双掌泛起氤氲的灵光,试图解析符文结构,片刻后也摇了摇头:“规则烙印太深,强行破解,恐会彻底毁掉这仅存的线索。”
星河宗主指尖点出几缕星光,试图追溯残留的气息本源,星光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葛门主则干脆利落,一道极其凝练的刀意尝试切割符文外围的屏蔽,刀意甫一接触,残片便剧烈震颤,边缘竟有崩碎的迹象,他立刻收手。应苍的异兽对着残片嗅了又嗅,最终也只是发出困惑的低鸣。
五大宗门顶尖人物的手段一一尝试,却都无功而返。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每个人都清楚,这张残片可能是洞悉道域下一步阴谋的唯一钥匙。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线索断掉?”万法宗宗主有些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百炼谷谷主,此刻缓缓站起身。他身形干瘦,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短袍,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刻,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内蕴,不见丝毫浑浊。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剑阁主,诸位宗主,”百炼谷谷主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摩擦感,“此物非蛮力所能解。老朽的百炼谷中,倒存有一件老祖宗留下的器物,或可一试。”
“哦?”剑七绝目光如剑,直射向百炼谷谷主,“谷主所言,是何器物?”
“溯光镜。”百炼谷谷主缓缓吐出三个字,语气平淡,却让在座几位宗主眼中都掠过一丝惊异。显然,这件器物在顶尖宗门高层间,并非无名之物。
“传说中能窥探时光碎片的溯光镜?”星河宗主袖袍上的星纹骤然一亮,“此镜竟在贵谷?”
百炼谷铁谷主微微颔首:“正是。此镜乃神品灵器,核心规则便是‘时光溯影’,可短暂回溯物品上附着时光的‘影’,重现其过往形态。只是……”他顿了顿,“催动此镜,消耗极大,且回溯时光碎片极不稳定,难以持久。”
“神品灵气!”李沁岚站在何胤身后,忍不住低呼一声,眼中满是震撼。这等传说中的器物,整个道灵大陆都屈指可数。
“谷主,请!”剑七绝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起身让出主位。此刻,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全力抓住。
百炼谷谷主也不推辞,走到中央桌案前。他枯瘦的手掌一翻,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布满玄奥符文的古朴铜镜出现在掌心。
铜镜镜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凝固的水波,荡漾着混沌的光晕。他小心翼翼地将 那枚残破的兽皮信笺,轻轻放置在镜面之上。
“诸位,请退后些许。”百炼谷谷主沉声道。
众人依言后退几步,屏息凝神。只见百炼谷谷主深吸一口气,原本内敛的气息骤然变得渊深似海。他干瘦的身躯挺直,双手掐动一个极其复杂古老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拗口,仿佛来自远古的祭祀之音。
磅礴浩瀚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那面小小的溯光镜中!
嗡——!
溯光镜猛地一震,镜面混沌的光晕骤然变得刺目!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昏黄光柱自镜面冲天而起,瞬间将桌案上那片残破的兽皮信笺完全笼罩!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昏黄光芒的笼罩下,那片边缘焦黑、布满裂痕的残破兽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抚平。
焦黑的部分迅速褪去,如同冰雪消融,显露出下方原本坚韧的皮质。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更令人心弦紧绷的是,兽皮上被烧毁、被撕裂的空白区域,竟有丝丝缕缕的墨迹凭空浮现!
那墨迹初时极淡,如同烟霭,在昏黄光芒中扭曲、蠕动,似乎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溃散。
百炼谷铁谷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催动此镜对他负担极大。他维持着印诀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稳定地输出着磅礴的灵力。
墨迹在昏黄光芒的滋养下,如同汲取了养分,渐渐变得清晰、凝实。一个个扭曲诡异的符文,一行行细密的文字,如同褪去了岁月的尘埃,在原本的空白处重新“生长”出来!
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溯光镜发出的低沉嗡鸣。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正在奇迹般“恢复”的信笺。
文字越来越清晰。
当最后几个符文稳定下来的瞬间,百炼谷谷主闷哼一声,印诀一收,溯光镜的光芒骤然黯淡,镜面再次恢复成混沌的水波状。
他身形微晃,显然消耗巨大,被旁边的弟子及时扶住。而桌案上,那封几乎被完全“复原”的信笺,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阴谋的气息。
剑七绝第一个上前,锐利的目光扫过信笺上的文字。他本就冰冷的脸色,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周身散发的剑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好狠毒的算计!”万法宗宗主第二个看清内容,脸色铁青,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坚硬的灵木桌案瞬间布满裂痕。
信笺上的内容清晰地揭示:
道域已探知五大宗门即将抽调精锐力量,返回各自核心区域加强防御。他们计划在五大宗门队伍离开天枢城、进入相对荒僻的“落魂峡”区域后,集中力量突袭其中最弱的一支队伍。
目标并非全歼,而是制造混乱,重创其核心力量,打乱五大宗门的整体布防节奏,使其首尾难以兼顾,为后续更大规模的渗透和破坏创造机会。信末还提到了几个负责具体调度的道域执事代号。
“落魂峡…伏击最弱的一支…”葛门主双手捏拳,眼中杀意凛然,“想逐个击破,乱我军心!”
“最弱的一支?”林婉儿看向何胤,眼中带着忧虑。他们这支由何胤、林婉儿、李沁岚以及部分药神门弟子组成的队伍,人数和实力,在五大宗门派出的几支回援队伍中,确实不算突出。
殿内弥漫着愤怒和冰冷的杀机。道域此举,阴险而精准,直指联合防线的软肋。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何胤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他们想打乱我们的阵脚?”
他走到桌案前,目光扫过那封刚刚被时光回溯出来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就让阵脚‘乱’得更彻底些。这埋伏,我们接了。只不过,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剑七绝和几位宗主脸上,“得由我们来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已经看到了落魂峡中,猎人与猎物身份逆转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