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桶底的缝隙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层青苔,嫩绿色的,沾着酒气的湿,像给桶底镶了圈软边。陈默蹲下身看时,发现苔丝里还缠着点金核藤的星斑粉,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像掉进酿里的星子。
“这是酒气养出来的‘酿苔’。”苏清月提着竹篮走来,篮里是刚采的光藤果,果壳上还沾着露水,“老绣谱说,坛边生苔,说明酒魂稳了,就像藤扎根稳了才长须。”她用指尖碰了碰苔丝,软乎乎的,带着点酒香的凉。
石敢当扛着把小刷子过来,刷子毛是青核藤的纤维做的,软得像云。“得给苔刷点清水,”他蘸了点同源水,轻轻扫过苔面,“北境的老坛都这样,苔长得越绿,酒越醇。”水珠落在苔上,滚进缝隙里,桶里传来声轻响,像在谢他。
老渔人往根锁的海藻里掺了把南洋的礁盘沙,沙粒混着苔丝的绿,在桶底铺成小小的“陆海图”。“让酿苔也沾点浪的劲,”他看着沙粒陷进苔里,“这样酒里既有总坛的土气,又有南洋的浪味,才够全。”
孩子们把自己捡的星斑石摆在酒桶周围,石头上的金点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像给坛边的苔添了圈星星。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说:“这些石头会发光,能给酒里的星子当伴。”穿海蓝衫的小男孩则往苔边撒了把光藤果的籽,说要让酿苔也尝尝甜。
陈默翻开絮语簿,见苏清月画了簇酿苔,苔丝里嵌着星星点点的金,旁边注着:“坛边生苔,含星斑粉,酒魂稳。”他提笔在下面添了句:“陆海相济,星石为伴,酿中藏天地。”
午后的阳光把酒桶晒得发烫,酿苔的绿更深了,星斑粉在苔丝里闪得像真的星子。聚聚的根须往苔边钻了寸许,须尖沾着苔上的水珠,往新苗那边缠,像在给它们捎带酒香。
“你看桶缝里渗出来的酒气,”苏清月突然指着光线下的气纹,“里面真的有星星!”
陈默凑近了看,果然,酒气里浮动着细小的金点,是星斑粉被蒸成了雾,混在气里,像把夜空揉碎了泡在酒里。“这才是‘酿中星’,”他笑着说,“等开坛时,定能看见满坛的星子在晃。”
石敢当往灶膛里添了把金核藤的老枝,烟飘出来时,裹着星斑粉的雾,往酒桶上罩,像给酿中星盖了层纱。“我娘说星子怕惊,”他望着烟影笑,“得轻轻护着,不然会从酒里跑掉。”
老渔人把孩子们的星石摆得更圆了,像在坛边画了个小银河。“当年合藤号上的酒坛,也这么摆过星石,”他摸着石上的金点,“说是能让远航的人,喝着酒就想起家里的星。”
陈默合上册子,看着坛边的酿苔、星石、根锁,突然觉得这酒里藏的从来不止是三地的味。是苔里的土,是沙里的浪,是星里的光,还有藤荫社每个人的牵挂,都在酿里慢慢沉,等开坛时,定能让每个举杯的人,都看见藏在酒里的天地。
苏清月把光藤果的籽埋在酿苔旁边,籽上的甜混着酒香,往桶里钻。“等开坛时,”她轻声说,“这些籽定也发了芽,围着酒桶长,像给星子搭了圈绿篱笆。”
夜风里,酿苔的绿在月光下泛着浅银,星石的金点映在苔上,像真的有星子落在坛边。陈默知道,再过四十天,这些藏在酿里的星,就会随着酒液倒进叶杯,让藤荫下的每个角落,都亮着暖融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