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车队碾过官道上最后的尘土,向着那座天下中枢缓缓行去。
陆晨掀开车帘,目光沉静地打量着窗外渐变的景色。
官道愈发宽阔平整,以青石板铺就,可容八驾并行。
两侧的田亩阡陌纵横,沟渠规整,远非南陵乡野可比。
“到底是天子脚下。连田埂都笔直得像用尺子量过。”
外头的车夫闻言,笑着搭话,“大人好眼力。因为镇妖司的原因,京都之地倒是安稳,一草一木都有讲究,犁地深几寸,屋舍高几尺,那都是有成法的。您看前面那队商贾,”
他扬鞭指向不远处一列装载着绫罗绸缎的货车,“连货箱的规制、骡马佩戴的铃铛样式,都马虎不得。”
正说着,前方传来守城卫兵中气十足的呼喝声,“排队入城!验看路引文书!闲杂人等不得喧哗!”
车队依序缓缓停下。
一名身着锃亮明光铠的卫兵按刀上前,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车队。
禁军统领陈平端坐于骏马之上,神色不变,只是单手举起一枚雕刻着蟠龙纹的玄铁腰牌,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宫廷办事。”
那卫兵看清腰牌,面色一肃,立刻抱拳躬身,声音恭敬了不止一分:“原来是禁军的上差!卑职失敬,请速速入城!”
陆晨仰头,望向那几乎要刺破苍穹的巍峨城墙。
一股沉重如山的压迫感,混合着砖石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闻不如一见。”他轻叹,“这般气象,无愧龙潭虎穴之称。”
陈平调转马头,目光落在陆晨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之前多了些难以言喻的认可。
“是龙潭也得闯,是虎穴也得入。”他声音低沉,“陆总旗既然走到了这里,往后每一步,更需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陆晨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多谢陈统领提醒,陆某谨记。”
车队再次移动,驶入那巨大的门洞。
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映入眼帘,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喧嚣鼎沸。
“冰糖葫芦!山里红的冰糖葫芦咧!”
“苏杭新到的上等丝绸,各位夫人小姐里边请!”
“借过借过!六百里加急!挡路者鞭笞二十!”
贩夫走卒,江湖侠客,官员吏员,各色人等摩肩接踵。
陆晨的目光掠过人群,在一个捏面人的老翁手上顿了顿,那灵巧的手指翻飞间,一个惟妙惟肖的武将面人便已成型。
他又看向一个看似普通的茶馆,临窗而坐的几个汉子虽作商人打扮,但太阳穴微微鼓起,气息绵长,显然身怀不俗武艺。
“藏龙卧虎。”陆晨轻声自语,将车窗的帘子稍稍放下些许。
陈平的声音从旁传来,依旧平淡:“京城之地,水浑得很。”
车队并未在这片极致的繁华中停留,而是穿过数条主干道,拐入相对安静的权贵官署区域。
最终,在一座气势森严的青黑色建筑群前缓缓停下。
这片建筑占地极广,高墙深院,殿宇连绵,飞檐斗拱如同猛兽的利爪,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尤其那高大的门楼,以玄铁加固,门前两尊并非石狮,而是狰狞的镇妖狴犴石像。
门楼正中,悬挂着一块巨大的乌木牌匾,其上“镇妖司”三个鎏金大字。
李公公的马车帘幕掀开,他探出半张苍白的面孔,“陆大人,镇妖司总部到了。咱家的差事,也算交割清楚了。”
陆晨翻身下马,拱手施礼,“这一路,有劳李公公与诸位禁军兄弟护送,陆晨在此谢过。”
李公公扯动嘴角,“陆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咱家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他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不过,京城不比南陵那等边陲府城,这里规矩大,水也深。档案司是个清静地方,正适合……修身养性。”
陆晨面色平静如水,只是再次拱手:“多谢公公提点,陆某记下了。”
李公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向旁边一个早已候着的小吏示意了一下。
那小吏约莫二十出头,面皮白净,身着镇妖司低阶文员的青色服饰,眼神活络,带着几分察言观色的油滑。
他赶紧小步上前,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却难掩一丝审视。
“带陆大人去安排好的院落安置。”李公公吩咐道,随即放下车帘。马车在一阵吱呀声中,载着他和两名禁军,缓缓驶离了镇妖司大门前。
待马车远去,那姓赵的小吏才直起身,再次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陆晨一番,尤其是在他朴素的衣着和腰间的制式佩刀上停留了一瞬。
“陆大人,卑职赵顺,在司内做些跑腿打杂的文事。您请随我来,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
赵顺在前引路,穿过数重院落,最终,他们在一条僻静小巷的尽头停下。
眼前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院墙的青黑色比其他地方更深,墙头枯黄的藤蔓纠缠,显得分外寂寥。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