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浓坐在褚攸宁身边，静静欣赏着她吃饭的样子。
发现平常食欲一般般的人，今天竟然吃得津津有味，显然是对这一家的菜很喜欢。李意浓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真，人不识货钱识货，贵的东西谁都能吃出好吃来。＞
褚攸宁一抬头，发现李医生正盯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用手语问：〖我吃饭的样子是不是很没有出息？不知道你回不回来吃饭，所以我也没吃，一直在等你，真的非常饿了。〗
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李意浓忙说：“我以前出门都没有和别人打招呼的习惯，也没告诉你我几点回来、用不用等我吃饭。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自己按时吃，不用等我。”
褚攸宁犹豫了一下：〖我…… 很喜欢和你一起吃饭。〗
这时，李意浓瞥见褚攸宁放在旁边的手机上闪过来一条未读讯息，是叶书颐发来的。
李意浓本无意打听人家私事，但还是忍不住关心的问：“是不是周末要回家呀？”
褚攸宁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自从搬出来住之后，还没有回过家。〗
李意浓有些好奇：“为什么不回家呢？我看你周末也不算很忙。”
褚攸宁神色黯然：〖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我回去，我回去也是碍别人的眼。〗
“你和妈妈之间…… 我看每次提到她，你好像都不太开心。”
褚攸宁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怨愤：〖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小时候我失聪，她就放弃了对我的治疗，觉得我是她的累赘。这些年，她不管是在外面受了气，还是和我爸吵了架，最终都会把情绪撒在我身上。我对她来说，可能就只是个麻烦。既然她讨厌我，那我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少在意她一些，我和她都能舒服点。〗
李意浓看着褚攸宁，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懂更多：“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妈妈这样，可能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她出身在那么优渥的家庭，被一圈人捧着，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表面上看，她之前在部委里工作，后来又下海经商，像个女强人一样，其实她没有哪一段经历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拼搏过，自身的能力没有得到很好的锻炼。家里的事情，家外的事情，她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心里的压力没处发泄，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
听到这番话，褚攸宁微微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轻轻划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头来，把手机递了出去。
李意浓看着屏幕上那句“你外公最近身体不好，我看你还是去伦敦照顾一段时间比较合适，那个班上不上两可，又赚不到什么钱”，哑口无言。
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了解的情况不够全面，李亦浓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她发现，本来褚攸宁吃饭的时候挺开心的，因为提到了妈妈，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为了缓和气氛，李意浓提议：“既然吃饱了，晚上有什么安排呢？我也没别的事，可以听你指挥。”
褚攸宁立刻兴奋起来：〖我一直想去看夜景！听说中央电视塔上有对外开放的观景平台，还有高倍望远镜，还有空中旋转餐厅，能俯瞰市区的夜景，很漂亮。〗
“好呀，那咱们就去那儿！正好我也没去过。”
两人很快来到中央电视塔下，仰头望去，塔身直插夜空，顶端闪烁的灯光仿佛与星辰相连。褚攸宁无比期待，不自觉的靠近李意浓，好像这样才能在陌生的环境中不紧张。
随着电梯快速上升，褚攸宁的心跳也逐渐加快，不知是因为即将看到美景的激动，还是身旁李意浓带来的兴奋。
当电梯门打开，两人来到观景平台，璀璨的城市夜景瞬间映入眼帘。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交相辉映，街道上车水马龙，如流动的光带。
迫不及待跑到栏杆边，褚攸宁转身兴奋的对李意浓招手。
李意浓赶忙走过去，褚攸宁拉住她的胳膊，指着远处的标志性建筑，用手语比划着：〖你看，那边是咱们经常路过的地方，从这里看下去好小。〗
李意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平时走在其中没感觉，从这么高的地方看，像一堆夜光火柴盒。”
她们又来到高倍望远镜前，褚攸宁凑上去看了一会儿，然后拉着李意浓，示意她也来瞧瞧。李意浓刚凑近，褚攸宁就站在她身后，微微踮起脚，轻轻把手搭在李意浓的肩膀上，指着望远镜里的景象，用手语缓慢的解释着看到的细节，她的手偶尔会不小心碰到李意浓的脸颊，心里一阵慌乱，而李意浓却只专注于望远镜里的景色，没有察觉到这份微妙。
两人走进空中旋转餐厅的酒廊。褚攸宁从未感受过这么浪漫的氛围，李意浓看出她的心思，带着她找了个靠窗的绝佳位置坐下。窗外半座北京城的夜景美得如梦如幻。
李意浓看着酒水单，考虑到褚攸宁第一次喝酒，特意为她点了一杯樱桃味的预调果酒。当粉嫩清透的酒端上来时，樱桃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
褚攸宁轻轻抿一小口，眼睛顿时亮起来。她用手语惊喜的告诉李意浓：〖原来酒没传说中的那么辣舌头，有点辣，但像果汁。〗
“你喜欢就好。上次咱们一起在后海找酒吧的时候，那会儿我觉得你没彻底康复，不敢让你尝尝酒，你还假装生气。”
〖我没有假装，我就是在生气。〗
“一眼假。”
〖讨厌你。〗
“攸宁，你发现自己的变化了吗？”
〖变化？我有什么变化吗？〗
“这个酒廊对你来讲，也是陌生的环境，而且周围走过来走过去的人不算少，可是你已经不害怕用手语了。”
褚攸宁微微笑了笑，不知道是因为那几口樱桃甜酒，还是因为面前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自己的人，没有回答。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小丫头的芳心纵火犯，李亦浓继续夸：“这样不是很好吗？偶尔有人看你一眼，发现你只是在用手语，就会礼貌的把眼睛挪开。而你呢，似乎对于别人看过来的目光没有之前那么敏感了。你看，99%的人都是善意和理解。”
褚攸宁又喝了几口，脸颊渐渐泛起红晕，眼神变得有些失焦，最终定格在了李意浓手里的那杯红酒：〖今天真的很难忘，谢谢你陪我来。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没办法体会到这么美好的时刻。〗
“别跟我客气，以后要是还有想去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陪你去。”
酒过三巡，褚攸宁的话也多了起来。她开始放心大胆的用手语讲述自己家里的一些事情，不用担心陌生人怎么看待自己的肢体动作，因为李意浓说没必要在意。也不用担心对面的人看不懂自己在表达什么，因为李意浓现在几乎掌握了所有日常词汇。
家里的事，妈妈的漠不关心，爸爸的若即若离，外公的道貌岸然，舅舅的趾高气昂，堂弟堂妹的刻薄尖酸，她从来没有升起过谈论这些人的欲望，但此刻在李意浓面前，这些话题似乎也没那么讨她的厌了。
确切的说，自从奶奶去世后，褚攸宁貌似只和李意浓面对面的聊过天，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