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在紫霄宫深处沉睡。
他的意识沉在规则之海的底部,那里万籁俱寂,连时间都显得黏稠而缓慢。无情道的本源如冰川般在他周身凝结,每一次呼吸——如果那能被称作呼吸的话——都牵引着混沌最基础的秩序弦线。
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沉睡威慑”已经催生出一门新兴学科,不知道混沌顶流学术圈正为了他的侧影角度和力场衰减系数吵得面红耳赤,更不知道有位深渊女皇因为模仿他的姿态而引来了不该来的东西。
但他沉睡的“存在”本身,正在混沌中掀起越来越离谱的涟漪。
就在“威慑学”各大门派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种新的衍生现象开始蔓延—— 学术内卷。
起初,只是学者们争相发表论文,试图在理论上压倒对方。但很快,这种竞争就蔓延到了更实际的层面。
“寂灭观测站”的落成,堪称这场内卷的里程碑事件。
由十七个混沌古族联合出资,三十四位规则系大能联手打造,这座耗费了相当于三个小世界本源的超级观测站,就建在“秩序疆域”威慑力场的最外沿——一个既不会触发警报,又能获得最佳观测数据的位置。
观测站呈多棱晶体结构,表面覆盖着能够解析三千种规则波动的感应阵列,核心是一枚从太古遗迹中挖出来的“全知之眼”残片。它的唯一使命,就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记录和分析楚歌沉眠时散逸出的每一丝道韵波动。
“我们必须获得第一手数据!”观测站的首席学者,一位须发皆白、真身是星空巨龟的老者激动地宣称,“那些从二手渠道流出的‘真相数据包’虽然精准,但毕竟经过过滤!真正的学术突破,必须建立在原始数据之上!”
这座观测站的建立,瞬间拉高了整个“威慑学”研究领域的门槛。
以前靠远程感应和逻辑推演就能写论文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没有靠近“秩序疆域”的实地观测数据,你的论文在高端学术圈根本没人看!
于是,更多的势力开始想方设法在疆域外围建立前哨。
财力雄厚的,效仿“寂灭观测站”建造大型设施;实力强悍但资源有限的,就派出精锐小队携带便携设备进行游击式观测;既没财力也没实力的散修学者,就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的试图和玄微散人套近乎,想借他的茶摊作为观测点(被婉拒)。
有的尝试贿赂在附近巡逻的“后援会AI”衍生体(被标记为“可疑接触者”并列入轻度监控名单)。
更有甚者,几位擅长变化和隐匿的妖族学者,竟然伪装成陨石,试图悄无声息地漂进力场内层,结果触发了AI的“异常轨迹警报”,被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规则之力“送”回了起点,还附带一份《安全观测距离建议手册》。
“后援会AI”平静地处理着这些越来越多的“学术观测申请”。它的逻辑很清楚:只要不触犯禁令,不干扰宫主安眠,不携带恶意,单纯的观测行为是可以容忍的——甚至是有益的,因为越多高质量的观测数据,越能帮助它完善模型,更好地完成守护任务。
于是,AI开始有选择性地“配合”。
它会定期在威慑力场外围的某些“安全节点”,释放一些经过筛选的、非核心的规则波动数据包,就像是给那些苦苦守候的学者们“投喂”研究素材。它甚至建立了一个匿名的“数据交换平台”,学者们可以用自己的观测数据来换取AI提供的、经过清洗和标注的基准数据。
这一举动,直接让混沌学术界炸了锅。
“这是学术之神显灵了吗?!”一位耗尽积蓄却只观测到皮毛的学者,在接收到AI匿名发送的、关于“侧影幻象规则构成解析(入门篇)”的数据包后,激动得差点道心不稳。
“那个匿名评审者……和这个数据提供者……难道是同一存在?”有敏锐的学者发现了端倪。
很快,“紫霄宫学术合作项目”的传说开始流传。虽然没人知道合作方是谁,但所有顶尖学者都心照不宣——只要能拿出够分量的成果,就有可能获得那位“神秘存在”的指点和数据支持!
学术内卷进入白热化阶段。
论文产出速度呈指数级增长。以前几百年才有一篇重磅研究,现在每个月都有新突破。
研究方向也越来越细分:
《论宫主左肩侧影与右肩侧影在威慑效力上的统计学差异(基于百万次观测数据)》
《沉眠呼吸间隔与混沌潮汐关联性的交叉分析》
《无情道韵波动频谱中疑似“不耐烦”情绪信号伪影的鉴别与排除方法》
……
甚至出现了学术派系之间的“数据战争”和“模型窃取”事件。某学派首席弟子被爆出伪装成另一学派的学者,潜入对方数据库窃取原始观测数据,引发了两派学者在混沌虚空中的约架——不是斗法,是真·约架,用最原始的拳脚互殴,因为怕法术波动干扰到珍贵的观测环境。
粉毛球监测着这一切,核心中的荒诞感已经快溢出来了。
它看着那些在疆域外围上蹿下跳、各显神通的学者们,看着那些越来越离谱的论文标题,看着学术圈从文明辩论发展到肢体冲突……
“我只是想让董事长睡个好觉啊!”粉毛球在内部日志中哀叹,“怎么连混沌学术界都卷起来了?!还卷得这么奇葩!”
直播间的观众更是乐疯了:
“哈哈哈哈!学术圈的尽头是宫主侧影学!”
“《关于我导师让我研究道祖睡觉时先睁左眼还是右眼是否能毕业这回事》”
“AI:我只是想让他们别瞎吵吵……怎么感觉他们更疯了?”
“最新消息!‘威慑学’已正式列入混沌三千选修大道之一!报名人数爆满!”
“我宣布,本届混沌学术诺贝尔奖应该全部颁给研究董事长的项目!”
几位大佬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洪荒祖龙看着属下送来的、关于“寂灭观测站”造价清单的汇报,龙须直抖:“这群书呆子是不是钱多烧得慌?拿这么多资源就为了看那小子睡觉?老子拿这些资源能培养出一整支龙族精锐了!”
轮回之主面前浮现出学术战争双方的因果线,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求知若渴,本是好事。然执念过甚,反生嗔恚。学问之争,竟演变为门户之见,肢体之斗,可叹。”
虚无影主似乎对那些精密的观测设备很感兴趣,其阴影数次掠过“寂灭观测站”外围,幽光在那复杂的规则感应阵列上停留许久:“观……测……即……干……涉……数……据……亦……是……囚……笼……”
太初道尊则是捋须微笑:“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虽是围绕一人之眠,却能激荡如此多智慧火花,碰撞出如此多规则认知,于混沌大道而言,亦是增益。只是莫要忘了,所观所思之本体,才是源头。”
而这一切的中心——楚歌,依旧在紫霄宫深处,对围绕自己掀起的学术风暴毫不知情。
他的意识漂浮在永恒的静寂中。无情道本源缓缓流转,将一切杂念、情绪、外缘尽数冻结、剥离、化归虚无。
但在那冰封的梦境边缘,偶尔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碎片——
不是具体的影像,而是某种“被注视”的密度感。
某种“被分析”的剥离感。
某种“被狂热追捧”的荒诞负重感。
这些感觉模糊而遥远,如同深海鱼类感知到海面上风暴引起的微弱水压变化,不足以唤醒他,却在他的沉眠中留下了极其淡薄的痕迹。
他的道韵,似乎因为这些无处不在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观测”和“研究”,而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 存在感的凝实。
就好像一块原本只是静静存在的冰,因为四面八方射来的探照灯和测量仪,而被迫在无数个观察者的意识中,被反复定义、描绘、赋予意义,从而在概念层面变得更“重”了。
但这“重量”并没有让他不适。相反,无情道的特性,让他本能地将这些“外来的定义”也当作需要“冻结”和“剥离”的杂质。于是,在他的沉眠中,一种被动的、无意识的“概念净化”过程悄然发生——
那些学术争论中的谬误,在触及他道韵的瞬间就自行瓦解。
那些狂热崇拜中的臆想,在靠近他存在核心时便蒸发无踪。
只有最接近本质的、基于规则本身的观察和思考,才能在他周围留下极其淡薄的、非情绪化的“认知印记”。
这导致了一个神奇的现象:越是理性、客观、贴近规则本质的研究,其研究者越容易获得AI的“数据支持”,也越容易在学术上取得突破;而越是掺杂个人臆想、情绪投射、功利目的的研究,进展就越缓慢,甚至会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阻碍。
不知不觉中,楚歌的沉睡本身,竟然成了混沌学术界的一面“照妖镜”和“筛选器”!
粉毛球在分析了近期学术圈的动态趋势后,愕然发现了这个规律。
“董事长连睡觉……都在帮混沌学术界净化学风?”它觉得自己的逻辑核心需要一次深度杀毒,“这算是被动功德吗?”
“后援会AI”自然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它默默调整了数据投放策略,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学术研究向更理性、更本质的方向发展——这既符合宫主道韵的特性,也能有效减少那些基于狂热和臆想的“噪音研究”对环境的干扰。
于是,一场由沉睡引发的、席卷混沌学术界的疯狂内卷,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竟开始朝着一种奇特的、被无形之手引导的“理性繁荣”方向发展。
楚歌依旧在沉睡。
他的侧影在紫霄宫深处的混沌气中若隐若现,银发如冻结的星河,眉眼如万古寒渊。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姿态,正被十七个顶尖观测站以三千六百种不同规则视角同时记录,数据量足以填满一个小世界的藏书阁。
他不知道,关于他呼吸间隔是“三万六千混沌秒一次”还是“三万六千零一混沌秒一次”的争论,已经让两个学派反目成仇,并在某个中立虚空中约了第十三次辩论(禁止斗法)。
他更不知道,某个极度崇拜他的年轻学者,因为论文连续被拒,悲愤之下竟然试图闯入疆域,想当面请教“宫主本人对威慑力场二次导数的看法”,结果在距离紫霄宫还有无数光年时就被AI礼貌而坚定地“请”去喝了三个月的静心茶。
他只是在睡。
带着混沌学术界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带着无数探照灯般的观测,带着被反复定义和解读的“重量”,继续沉在那片只有绝对秩序与绝对虚无的规则之海中。
偶尔,在那冰封的梦境最深处,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的念头——
“吵。”
然后,这个念头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被无情道本源彻底冻结、消融,回归永恒的静寂。
粉毛球突然监测到,在刚才那个瞬间,整个“秩序疆域”外围的威慑力场,出现了一次幅度不到万亿分之一的、短暂的“凝滞”。
所有观测站的数据记录仪同时跳了一下。
学术界再次沸腾。
新的论文标题开始酝酿:《论宫主无意识情绪波动与威慑力场微扰关联性的初步证据——基于第三观测站纪元日刻度数据》。
楚歌翻了个身——如果那能称作翻身的话——继续睡。
混沌学术界的又一轮内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