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植物园站，像被晨雾泡发的茶叶。
都枫站在锈蚀的站台上，靴底碾过轨道间凝结的露水，溅起细碎的银亮。这里是3号线支线的终点站，早已停止运营，站台边缘的玻璃幕墙爬满了爬山虎，叶片上的露水顺着叶脉滚落，在地面拼出蜿蜒的水痕，像某种天然的符咒。
他摸了摸工装裤口袋里的木属性纪念票，卡片边缘还带着体温。票面上印着的植物园温室穹顶，在晨雾里若隐若现，穹顶的钢架结构恰好组成一个“巽”卦的轮廓——父亲工作手册里说，巽卦属木，主风，象征着潜伏的生机与隐秘的沟通。
“凌晨五点……”都枫抬头看了眼站台上方悬挂的电子钟，屏幕早已黑屏，只剩蛛网在框架上随风微动。他根据手机里的时间校准着呼吸，父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木属性的灵脉在寅时最盛，露水是灵根的呼吸……”
隧道深处传来风穿过管道的呜咽，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都枫握紧父亲留下的旧扳手，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昨晚盾构机轰鸣时的震颤。他沿着轨道向站台尽头走去，那里的换乘通道被封死了一半，钢筋网上挂着“施工请绕行”的警示牌，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露出底下用红漆画的歪扭藤蔓图案。
露水在铁轨上积成薄薄的水膜，倒映着站台顶灯的残影。都枫蹲下身，将扳手的底端轻轻浸入露水，冰凉的触感顺着金属爬上来，与掌心的温度形成奇妙的温差。他盯着水面，等待着某种未知的变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一分钟，两分钟……露水只是平静地贴着扳手，没有任何异动。
“是我弄错了吗？”都枫皱起眉，难道父亲的提示还有别的含义？他想起父亲电话里断断续续的词语，“……镇脉符……木属性……”，难道需要配合纪念票使用？
他掏出木属性纪念票，将其与扳手并排放在铁轨上。票面上的温室穹顶在晨光下泛起微弱的金光，与露水的反光交织在一起。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铁轨的接缝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老鼠，也不是昆虫。
那是一根淡绿色的嫩芽，细得像绣花针，正从锈迹斑斑的缝隙里钻出来，尖端还顶着一点晶莹的露水。它生长的速度快得惊人，几秒钟内就长到了手指长短，藤蔓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都枫屏住呼吸，看着藤蔓像有生命般扭动，顶端缓缓转向他的方向。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却见藤蔓突然加速生长，如同灵活的蛇，猛地缠上了他的手腕。
“！”
冰凉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手腕，藤蔓却并不勒紧，反而像是在亲昵地缠绕。都枫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藤蔓涌入体内，与昨晚吸收的金色黏液残留的力量产生共鸣，在四肢百骸间游走。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感觉”到这根藤蔓的“情绪”——一种好奇、依赖，甚至带着一丝喜悦的波动。
紧接着，更多的藤蔓从铁轨缝隙、站台的裂缝、甚至天花板的角落钻出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向他聚拢。它们不再是细小的嫩芽，而是变得粗壮，带着锯齿状的叶片，在晨光中舒展、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整个站台仿佛瞬间变成了热带雨林，藤蔓交织成网，将都枫围在中央。叶片上的露水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让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乡下外婆家的场景。
“这就是……木属性觉醒？”都枫喃喃自语，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象着让藤蔓松开。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缠在手腕上的藤蔓果然缓缓松开，温顺地垂落下来，尖端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像在撒娇。
就在他惊叹于这种奇妙联系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后生仔，别乱动，这些小家伙脾气可不好。”
都枫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园艺服的老人站在站台入口，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修枝剪，肩上挎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装着些园艺工具。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却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被藤蔓包围的都枫。
“你是谁？”都枫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扳手，藤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纷纷竖起叶片，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在警告。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别紧张，我不是天枢的人。”他举起修枝剪晃了晃，“我是这里的园丁，负责照看这些‘小家伙’。”他指了指周围的藤蔓，“看来它们很喜欢你。”
“园丁？”都枫打量着老人，他的园艺服上沾着泥土和草汁，鞋子上全是泥点，看起来确实像长期在户外工作的人，但在这个废弃的站点出现，未免太过巧合。“这里早就停运了，不需要园丁。”
“呵呵，”老人笑了笑，缓步走近，藤蔓似乎认识他，自动向两边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表面上是停运了，底下的‘根’可没闲着。”他蹲下身，用修枝剪轻轻碰了碰一根藤蔓，“这些都是灵脉催生的植物，平时藏得好好的，只有遇到‘对的人’才会出来。”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都枫：“你是都建国的儿子吧？这把扳手我认得。”
都枫的心猛地一跳：“你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老人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当年你父亲在这里布下木属性镇脉符的时候，还是我给他递的工具。”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叫老青，算是青龙会的外围成员，负责看守植物园站的灵脉节点。”
青龙会！都枫想起杏子瑶手机壳上的咖啡渍暗号，还有太平湖站黑市的那些传闻。“你也是青龙会的人？”
“算不上核心成员，就是个看门人。”老青摆了摆手，“你父亲出事前，给我留了句话，说如果有一天他的儿子拿着木属性纪念票来到这里，就让我把该教的教给你。”他指了指都枫手腕上残留的藤蔓痕迹，“看来你已经觉醒了木属性的能力。”
“木属性能力？”都枫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才被藤蔓缠绕的地方还有些发麻，“就是能让植物生长？”
“不止这么简单。”老青走到站台的墙壁前，那里爬满了爬山虎。他伸出手，掌心贴在墙上，闭上眼睛。几秒钟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爬山虎的叶片突然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藤蔓迅速收紧，将墙壁上的一块松动的混凝土牢牢固定住。
“木属性能力，不仅能催生植物，还能操控它们的形态和特性。”老青收回手，爬山虎恢复了原状，“藤蔓可以是绳索，也可以是盾牌；叶片能变得锋利如刀，也能用来监听声音。”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个弱点，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不能用，木属性灵能会被火属性的阳光克制，强行使用会灼伤自己。”
都枫看着老青演示，心中震撼不已。他试着集中精神，想象着让刚才那根藤蔓再长一点。果然，那根藤蔓像是得到指令，又开始缓慢生长，尖端轻轻蹭着他的手指。
“看来你学得很快。”老青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天枢的人也在找这里的灵脉节点。他们想切断木属性灵脉，让整个城市的灵脉矩阵失衡。”
“天枢的人知道这里？”
“他们迟早会找到的。”老青的脸色变得严肃，“灵脉的波动瞒不过他们的监测仪。刚才这些小家伙突然暴走，肯定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他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都枫，“这是给你的。”
都枫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颗黑色的种子，像颗饱满的西瓜子，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微型的卦象。“这是什么？”
“监听种子。”老青解释道，“埋在土里就能生根发芽，长成的植物能捕捉周围的灵能波动，特别是天枢那些人身上的污染灵能。把它种在杏子瑶的咖啡店里，就能知道天枢的人什么时候靠近。”
“杏子瑶？”都枫惊讶地看着老青，“你认识她？”
“青龙会的情报网还是有点用的。”老青笑了笑，“那丫头是个好苗子，就是经验太少。她的咖啡店位置特殊，正好在几条灵脉的交汇点上，适合做监测站。”他拍了拍都枫的肩膀，“记住，这颗种子只能用你的木属性灵能激活，别人碰了没用。”
都枫握紧种子，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几分。“天枢为什么要切断木属性灵脉？”
“因为木属性是灵脉的‘修复系统’。”老青指着墙壁上的爬山虎，“你看这些植物，能吸收灵脉污染，净化土壤和水源。天枢在提炼灵脉原液，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污染，木属性灵脉会阻碍他们的计划。”他叹了口气，“而且，植物园站下面连接着明代古墓的‘养魂地’，那里藏着对抗天枢的关键东西。”
“养魂地？”都枫想起第十章里看到的灵脉污染者残骸，“和那些被异化的人有关？”
“那些是失败品。”老青的脸色沉了下来，“天枢想用人的灵魂喂养灵脉原液，养魂地的镇魂木能压制这种邪术。一旦木属性灵脉被切断，镇魂木就会枯萎，到时候会有更多人变成那样的怪物。”
都枫的心脏沉甸甸的，他想起王强扭曲的脸，还有周默可能被囚禁的女儿。“我该怎么做？”
“先掌握你的能力。”老青指了指周围的藤蔓，“试着让它们动起来，用你的意念指挥。”
都枫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盯着一根藤蔓，在心里默念“过来”。藤蔓微微晃动了一下，却没有移动。他皱起眉，加大意念的力度，想象着藤蔓像手臂一样伸过来。
藤蔓开始缓慢地向他靠近，但动作僵硬，像是生了锈的机器。
“放松点，”老青在一旁指导，“不是命令，是沟通。把它们当成你的朋友，用灵能传递你的想法。”
都枫试着放松紧绷的神经，回想起刚才藤蔓缠绕手腕时的那种共鸣感，他将一丝微弱的灵能注入意念，再次向藤蔓发出“过来”的信号。
这次，藤蔓像是听懂了，灵活地扭动着，顶端轻轻搭在了他的手掌上，像是在回应他的请求。
“很好！”老青赞许道，“再来试试让它变长。”
都枫集中精神，想象着藤蔓延伸的画面，灵能顺着手臂缓缓流淌。藤蔓果然开始生长，迅速变长，像条绿色的鞭子，在空中灵活地舞动。他心中一喜，尝试着让藤蔓弯曲、打结，虽然还很生疏，但确实能随心所欲地操控。
“不错不错，比你父亲当年有天赋。”老青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记住，每次使用能力都会消耗你的体力和精神，别过度使用。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晨光已经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正午之前必须离开这里，阳光会增强火属性灵能，克制你的木属性，到时候这些藤蔓可能会反过来攻击你。”
都枫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隧道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铁轨上拖动重物。
老青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们来了！”
“谁？”
“天枢的清道夫，专门处理我们这种‘灵脉异常者’。”老青迅速将一个小陶罐塞进都枫手里，“这是灵脉土壤，能暂时掩盖你的灵能波动。快，从紧急通道走，我来拖住他们。”
都枫看着老青，他虽然年迈，但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畏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别废话！”老青推了他一把，“你的任务是保护好种子，通知杏子瑶，还有找到其他属性的纪念票！”他指了指站台尽头的一扇铁门，“从那里出去，一直往前走就是植物园的后门。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在白天使用木属性能力！”
隧道里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野的呼喝声。老青转过身，双手张开，口中念念有词。周围的藤蔓突然疯狂生长，瞬间在站台中央织成一道厚厚的绿墙，将隧道口挡住。
“快走！”老青的声音从绿墙后传来，带着一丝吃力。
都枫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绿墙，握紧手中的种子和陶罐，转身冲向那扇铁门。他能听到身后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和藤蔓断裂的声音，还有老青压抑的痛呼声。
他用力拉开铁门，闪身进去，然后反手关上。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他沿着通道狂奔，身后的声响渐渐远去，但老青的叮嘱和父亲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交织回响。
通道尽头有微光，都枫加快脚步，冲出通道，发现自己站在植物园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暖洋洋的，与废弃站台的阴冷截然不同。
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手里的种子和陶罐被紧紧攥着，留下深深的指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藤蔓的触感和老青的温度。木属性觉醒，监听种子，天枢的清道夫，养魂地……新的信息和危机不断涌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都枫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和灵脉土壤收好，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植物园的后门走去。他需要尽快赶到杏子瑶的咖啡店，种下这颗种子，也需要弄清楚更多关于青龙会、天枢和灵脉的秘密。
阳光越来越明亮，照在他身上，带来一丝暖意，但也让他想起老青的警告——正午的阳光会灼伤他。他看了看天空，距离正午还有几个小时，必须抓紧时间。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废弃站台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都枫知道，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的战斗，而他的人生，也因为这场战斗，彻底走上了一条充满未知和危险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融入植物园的晨雾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物间。只有那棵他靠过的大树，树干上悄然伸出一根细小的藤蔓，尖端指向他离去的方向，像是在默默指引着什么。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出现在植物园的后门，他们的衣领下露出青黑色的纹身，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个奇特的仪器，屏幕上闪烁着微弱的绿色光点，正朝着都枫离去的方向移动。
“目标灵能波动减弱，但还在范围内。”男人低声说道，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追上去，道总要活的。”
几人迅速跟上，脚步声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绿光，如同某种不祥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