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全貌我没敢跟我家妹子说,令千金把事情做到哪一步,她还不知道。”
“我妹妹是个什么性格,您找过她,想必也很清楚,她呢对您的舐犊情深很感动,她甚至跟我说过,想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但令千金的性格实在是……啧,我就不予置评了,您可以去问问她是怎么跟我妹妹‘道歉’的。”
说到这儿,何迟与齐父对视一眼,淡淡地道:“所以,这件事我很遗憾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后面就让我们的各自的律师在法庭见吧……”
何迟的话讲完,扶着车窗框的齐父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呆滞半晌,他认命似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瞬间佝偻了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都不止。
齐父苦笑一声,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像是对何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明白,明白,谢谢何总,不好意思占用您的时间。”
说罢,齐父朝着何迟拱拱手,脸色难看地转身朝一辆停在不远处路边的同款迈巴赫走去。
何迟捏着下巴,注视着眼前这位仿佛被抽去灵魂的中年男人,望着齐父的背影思索片刻,一丝笑意在何迟的脸上缓缓浮现。
轻咳一声,何迟迅速收敛笑容,将手伸出车窗,使劲儿拍了拍车门,出声叫住了齐父。
望着停下脚步,茫然回过头看向这边的中年男人,何迟语气颇为遗憾地道:
“齐总,听说盛欣奇材为了与麒骏达成合作扩大了产线,现在资金链很紧张。不瞒您说,如果我妹妹遭遇的这些事儿不是令千金做的,就凭您的魄力还有贵司的产品质量,我也一定会跟盛欣合作。”
“目前来看,我们的合作虽然可能达不成了,但我相信以贵司过硬的产品质量,还有齐总的魄力,一定能安然度过这次资金链危机的。”
见齐父脸色茫然,何迟略作停顿,一边与其对视,一边轻描淡写地道:“至于令千金……不是我恭维您,您现在正是龙精虎猛之年,从头开始再培养一个接班人,我看时间完全来得及……”
何迟说罢,对似是在细品他那番话中深意的齐父点了点头,道了声“告辞”,便摇上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不待车子,何迟抱起胳膊,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金雨曦,没好气地道:“他怎么知道我会这个点儿出门?你告诉他的?”
正看着手机的金雨曦头也不回地点点头:“不亲耳听到你的话,他怕是不会死心,所以我就让他这个点儿在楼下等着了。”
“多此一举!”何迟哼哼:“有什么必要跟他说这么多?”
金雨曦瞟了一眼何迟,反唇相讥:“是是是,我多此一举。可你最后浪费口舌跟他说那么多,又图个啥?”
何迟摩挲着剃得光洁无比的下巴,得意地扯起嘴角,嘿嘿一笑:“不图啥……”
金雨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还不图啥,你不就是想试探试探人性吗?”
“什么叫试探人性?”何迟义正词严地道:“我只是作为一个企业家,见不得这么优质的一家企业,让一被宠坏的熊孩子害得关门大吉罢了……”
“况且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我妹妹我找谁的麻烦。”说到这儿,何迟发出一声渗人的阴笑:“当然啦,如果有人非要同欺负我妹的人站在一起,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就是了……”
驾驶室内的司机不动声色地继续开着车,全程目不斜视,只是暗暗咽了口唾沫;金雨曦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将手机塞到何迟手里:
“你看看,这是礼单,没问题我让他们送到赵师傅家里,就不跟着我们一起去厂里了。”
何迟大略扫了一眼,便将手机丢回给了金雨曦,一脸的不耐烦:“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了嘛,问我干啥?”
金雨曦当即杏眼圆睁、面露愠色,直接抬手在何迟身上来了几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是你叫我一定要给你看的!!!”
何迟闻言一怔,恍惚片刻,一丝尴尬自他那张老脸一闪而过。
眼珠子转了两圈,何迟突然想到什么似地一拍额头,赶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点进微聊打开与一人的聊天界面,聊天框上面赫然写着“直升机”的备注名。
“来来来,这是瞿彩夏给咱妹拍的写真,这丫头呆归呆了点,但拍照没得说。”何迟说着,点开对方发过来的一张张照片,美滋滋地划拉给金雨曦看:“啧啧,看看,完美地捕捉到了咱妹的美貌和灵动……我要把这些全印出来,回来挂她房间里。”
“我爸妈的房里也得挂一张,让他们以后每天看个够。嗯,老头子那儿也得有……”
这再明显不过的转移话题自然无法骗过金雨曦,可瞅着眼前人谈及自己妹子时的那股嘚瑟劲儿,金雨曦却也没有戳穿,而是劈手夺过手机翻看起那些照片来。
那些写真照片的背景全都是震大的校内景观——
沉淀了一年的银杏披上了金色华服,它们立于震大校内长长的主干道旁,毫不吝惜地为周遭铺上华丽丽的金色地毯;间或几棵枫树,有的叶子红得像是热情燃烧的火,有的却半黄半绿,如缀着黄绿碎花的裙摆垂挂枝头;爬山虎也已换上红如云霞的秋服,举目望去,一幢幢被其攀附的老楼也好似被枫火点燃了似的。
晚秋午后的阳光将碧波荡漾的荷塘照得波光粼粼,好似铺满了细碎的钻石,穿过相较盛夏时稀疏了很多的枝叶缝隙,形成一条条温暖却又朦胧的光带、晕开一块块明亮的光斑,让画面显得温暖又恬静。
景已美轮美奂,人却更盛一筹——画面中的少女身穿上米白色带荷叶边的双层领衬衣,下身配一条到脚踝的蓝色高腰布面长裙,脚上是复古风的玛丽珍鞋和米白色的蕾丝边短袜,她时而坐在长椅上略显羞涩地侧首微笑,时而躲在银杏树后探出上半身朝镜头扮鬼脸,时而拎着脱下的鞋袜用赤足去拨弄清亮的湖水,旋即在水边干燥的石板路上留下几枚湿漉漉的纤秀脚印……
端详着那一张张精美的写真照片,金雨曦看得入了神——无论是照片里少女的那张脸,还是那如春日花朵般娇艳灿烂的笑容,她都再熟悉不过,可照片中女孩眼底闪耀的光却让她有种久违的陌生。
就像是那个还在沉睡的姑娘,借着她同胞姐妹的身体苏醒过来了一般——约摸一个月前奔赴异国他乡,去见何家父母时的那种奇异感觉仿佛又回来了,可仔细回味却又有点不一样。
差别在哪里,金雨曦说不上来,但她可以确定,照片里的少女在拍下照片的那些时刻,是发自内心地在笑——绝非表演、不带伪装,更没有对此刻自我的厌弃。
只是那样的笑容,若在每一个画面中都能有两份,那便完美了……金雨曦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