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破庙外的风卷着尘土打在门框上。龙吟风蹲在墙边,手里还攥着那卷竹简。他盯着红绳的结扣看了很久,这手法他见过,在父亲书房里,每一封加急军报都用这种结封口。
诸葛雄靠在角落干草堆上,呼吸平稳,没醒。龙吟风起身走到供桌前,把竹简放回布巾包好,摆在自己刚才坐过的位置。他退后两步,剑柄贴掌,目光锁住门口。
地上那串湿脚印已经干了大半,泥土裂开细纹。他顺着印子往里看,一直延伸到后殿柱子旁。那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人藏身的迹象。来的人只是放下东西就走了。
他退回门侧,背贴土墙。不能再等。如果对方想动手,早就动了。既然留下线索,就是想让他看见。
夜风从塌了一角的屋顶吹进来,带着凉意。龙吟风眯眼扫视梁架,灰尘浮在光线里,有轻微的震动。
一道灰影从房梁跃下,落地无声。
老人穿一身旧道袍,拄着一根刻满符号的拐杖。他站定后抬头,眼神清亮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老夫等你们三日了。”
龙吟风没动,手压在剑柄上。这人来得蹊跷,但气息沉稳,不像杀气腾人。
“你是谁?”
“名字不重要。”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摊在掌心,“重要的是这个。”
龙吟风瞳孔一缩。
一样的铜钱,一样的司徒家徽。但他看得清楚,边缘刻着“朔字三十七号”六个小字——那是他父亲私铸信物的编号方式,每一枚都对应一件密事。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声音压低。
“你父亲交给我的。”老人说,“二十年前,大火烧起来之前。”
龙吟风喉咙发紧。他记得那天夜里火光冲天,有人抱着他冲出后门。之后的事一片模糊,直到五岁才被人收养。关于父亲最后做了什么,没人告诉他。
“他让我保管一样东西。”老人继续说,“说是将来会有人来找,拿着另一枚铜钱,就能取走。”
“什么东西?”
“一封信。”老人直视他,“真正的通敌信原件。不是你们昨夜听到的假信。”
龙吟风心跳加快。他袖子里那枚铜钱开始发烫,像是被点燃了。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在等时机。”老人咳嗽两声,“也得确认拿铜钱的人是不是真的血脉相连。昨晚你进庙时,脚步声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龙吟风没接话。他不能轻易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哪怕他说得出这些细节。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信给我?”
“因为有人在找它。”老人摇头,“司徒明轩派了三批人搜查边境,北狄那边也有动作。这封信一旦现世,立刻就会引来杀局。”
“那你现在露面,不怕引祸?”
“我已经老了。”老人笑了笑,“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相埋进土里。”
龙吟风盯着他手中的铜钱。两枚若是合在一起,应该能拼出完整纹路。这是司徒家内部联络的暗记,只有极少数亲信知道。
“我要怎么信你?”
老人没回答,而是突然抬手,手腕一抖。
一团灰烟炸开,瞬间弥漫整个庙堂。
龙吟风立刻屏息后撤,背抵墙壁,剑横胸前。烟雾呛人,他闭眼靠听觉判断方位。前方传来衣角擦地的声音,有人在移动。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游戏才刚开始。”
是司徒明轩的语气,连停顿的节奏都一样。
龙吟风猛地睁眼,挥剑扫向前方。剑锋划过空处,只带起一阵烟尘。
声音消失了。
烟雾缓缓散开,庙内恢复清明。
老人不见了。
地上只剩一枚铜钱,静静落在原先站立的位置。
龙吟风快步上前,弯腰捡起。这枚钱和他袖中那枚完全一致,只是编号不同。他取出自己的那一枚,将两枚并在一起。
纹路对接,严丝合缝。中间浮现出半个篆体“信”字,正是司徒家传递密令的最终凭证。
他握紧两枚铜钱,指节泛白。
这不是巧合。老人确实认识他父亲,也知道信的存在。可最后那一声模仿,到底是试探他,还是警告?
诸葛雄在这时咳了一声,眼皮颤动,似乎要醒来。
龙吟风转身走向角落,把铜钱收进内袋。他蹲下查看诸葛雄的情况,脉搏稳定,额头微热,还没完全退烧。
“再睡一会儿。”他说。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轻响。
他猛然回头。
香炉旁的地面上,有一小撮未燃尽的药粉残留,正冒着淡淡的青烟。那是烟雾弹的余烬。
而原本放在供桌上的竹简,此刻少了一角边缘。红绳也被拆开过,重新系了一遍。
有人动过它。
就在刚才烟雾升起的时候。
龙吟风走过去拿起竹简,仔细查看。表面看不出变化,但他记得之前竹片接缝处有一道天然裂痕,现在裂痕偏移了半分。
里面被调换过内容。
他用力掰开竹片。
夹层里藏着一行极细的刻字:
“真信不在纸上,在活人口中。”
字迹苍劲,与外面那行完全不同。
他盯着这行字,脑中闪过老人临走前的笑容。
那人根本没打算现在交出信。他在逼他做出选择——是要一个现成的答案,还是亲自去找那个“活人”。
远处传来鸡鸣,天已大亮。
庙门外的小路上,一只野猫窜过,尾巴扫起一缕尘烟。
龙吟风站起身,把竹简重新包好,塞进包袱。他看向诸葛雄,又望向门口。
如果真信在人嘴里,那就意味着还有人活着,亲眼见过当年的事。
父亲的老部下,守城将领,文书官,传令兵……
任何一个可能接触原件的人。
他必须一个个找。
但他也知道,只要他开始查,司徒明轩一定会察觉。
到时候,不会再是狼群围山,也不会是假信栽赃。
是冲着他本人来的杀局。
他走到门口,伸手摸了摸门框上的刀痕——那是昨夜他进门时用剑尖划下的记号。现在,痕迹还在,但位置偏了几分。
有人进来过,改动过现场。
而且手法很熟,像常来此地。
他收回手,握紧剑柄。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你还记得……雁门关外那棵老槐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