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风跪在残破的供桌前,膝盖压着一块碎裂的青砖。他嘴里还在流血,喉咙像被火烤过一样疼。剑尖杵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他的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一道人影站在门槛上。
司徒明轩抬起了手。
一道寒光从他袖中射出,直奔龙吟风面门。龙吟风本能地抬剑一挡,金属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短镖落地,弹跳了一下,从镖筒里滑出一张泛黄的纸片。
那张纸轻轻飘落,在半空中打了两个转,落在血泊边缘。
龙吟风喘了口气,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纸角,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诸葛雄睁开了眼。他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右手却猛地抬了起来,一把将信纸攥进掌心。
“这是……”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北狄大将军亲启……”
龙吟风低头看他。
诸葛雄的手指颤抖着展开信纸一角,露出半行墨迹:“……粮草已备妥,只待城门开启……”
“通敌信。”诸葛雄咬字极慢,像是用尽力气才把这几个字说完整,“残页……但印鉴还在。”
龙吟风盯着那枚暗红色的印记,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北狄军中的虎头令印,只有最高将领才能持有。二十年前,正是这枚印出现在边关密报里,却被朝廷以伪造为由压下。
他一把将信纸夺过,塞进胸前内袋。布料摩擦时带起一阵刺痛,伤口又裂开了。
外面的脚步声密集起来,火把的光从门缝透进来,照在满地尸体上。有人正在靠近,不止一个。
他俯身把诸葛雄扛上肩头。那人轻得不像个活人,骨头硌着他的肩膀,呼吸断断续续。
他看了一眼庙顶。
飞檐翘角被月光照得发白,瓦片上有露水反光。那里是唯一的出路。正门已被堵死,侧殿也传来了刀刃出鞘的声音。
他退到神像残柱旁,双脚用力一蹬,借着崩塌的石块猛然跃起。左手抓住屋梁,身体腾空翻转,右脚踩上供桌残骸再一发力,整个人带着诸葛雄冲向屋顶。
瓦片碎裂声响起。
两人重重落在屋脊上,几片瓦滑落下去,在院中砸出闷响。龙吟风单膝跪在斜坡上,一只手死死抱住诸葛雄,另一只手撑住屋面才没滑下去。
他回头望去。
庙门轰然炸开,三名黑衣人冲了出来,抬头看向屋顶。其中一人立刻弯弓搭箭,箭头对准了他的方向。
更远处,司徒明轩站在废墟中央,脸色铁青。他指着屋顶,吼了一声。
声音太远,听不清内容。但龙吟风知道他在说什么。
追!绝不能让他们走!
他咬紧牙关,拖着诸葛雄往屋脊高处爬。每动一下,肋骨就像有刀在刮。胸前的信纸贴着皮肤,随着心跳一起一伏。
东边是一排低矮民房,西边是祠堂围墙,南面通往街市,北面则是云城主街。他必须选一条路。
身后传来瓦片踩踏声。
一名黑衣人已经跃上屋顶,脚步稳健,正沿着屋檐快速逼近。第二人、第三人也相继登顶,呈扇形包抄。
龙吟风不再犹豫。
他背着诸葛雄站起身,沿着屋脊往北疾行。脚下湿滑,几次差点踩空,但他没有停下。风从耳边刮过,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第一个黑衣人距离只剩十步,抽出短刃准备投掷。龙吟风突然转身,拔剑甩出一道弧光。剑锋削断对方脚前的瓦片,整排瓦哗啦塌陷。那人失去平衡,摔向屋檐,勉强用手抓住横木才没坠落。
另外两人放缓脚步,开始绕道两侧包抄。
龙吟风继续前行,穿过两座屋脊连接处的窄桥。这里是工匠搭的检修通道,宽度不足一尺,底下是三丈高的空地。
他蹲下身,让诸葛雄伏在背上绑紧。然后一步步挪过去。
风更大了。
走到一半时,左侧屋顶传来急促脚步。一名黑衣人已绕到前方,站在对面屋檐举刀等待。右侧也有动静,另一人正攀爬墙壁试图截断退路。
前后夹击。
龙吟风停下脚步,靠在窄桥尽头的烟囱旁。他摸了摸胸口,信纸还在。他又探了探诸葛雄的鼻息,微弱但未断。
不能再等。
他猛地冲出,趁着前方敌人还未反应,挥剑逼退对方。剑刃与刀锋相撞,火花四溅。他借力跃起,一脚踹中那人胸口,将其踢下屋顶。
落地瞬间,他感到左腿一阵剧痛。可能是旧伤撕裂,也可能是刚才摔伤。他没时间查看。
他背着诸葛雄翻身跃上更高一层的阁楼屋顶。这里是药铺的储藏间,屋顶堆着晒药材的竹匾。他掀开两张竹匾,把诸葛雄塞进下面的缝隙里。
“别出声。”他说。
诸葛雄没回应,眼睛闭着,脸上全是冷汗。
龙吟风重新拔剑,站在屋顶边缘。
三名黑衣人已经围了过来,分别占据东南西三个方向。他们不再急攻,而是缓缓逼近,显然是要耗尽他的体力。
他知道撑不了太久。
可他还不能倒。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位置。信纸的一角露了出来,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证据。族谱没了,账册没了,连父亲留下的兵符都被熔成铁坨。唯独这张信纸,竟藏在司徒明轩随身携带的暗器里。
为什么现在拿出来?
是故意泄露?还是失误?
不重要了。
只要它是真的,就能掀翻整个云城。
他握紧剑柄,盯着最近的敌人。
那人刚踏上屋顶,脚还没站稳。龙吟风突然冲出,剑走直线,直取咽喉。对方慌忙格挡,却被他一剑挑开武器,顺势划开手臂。
第二人从侧面扑来,刀锋扫向腰部。龙吟风旋身避让,背部擦过刀刃,衣服裂开一道口子。他反手一剑刺入对方大腿,逼其后退。
第三人见状,不再上前,反而取出信号弹点燃。红色火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血花。
援兵要来了。
他必须马上离开。
他退回藏诸葛雄的地方,一把将人拽出。这次动作太猛,诸葛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忍一下。”他说。
他再次跃起,踩着屋檐边缘一路狂奔。身后的追兵紧跟着跃上屋顶,脚步声不断逼近。
前方是十字街口,四条街道交汇。再过去就是城门方向。
他记得那边有一条暗渠,通向城外。
只要能进去,就有机会甩掉他们。
他加快速度,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像灌了铅。
可他还跑着。
火把的光在身后拉长,映出无数晃动的人影。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