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瑾站在乌镇的石桥上,手里的明信片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纸张边缘卷起毛边。
三天了。他把这个江南水乡翻了个底朝天,指甲缝里都塞满了青苔的湿气。
傅总,查遍了所有民宿,没有燕小姐的入住记录。助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
继续查!傅怀瑾低吼,手指死死攥着桥栏,木刺扎进掌心,把每栋临水的房子都查一遍!
可是...当地居民很不配合,说我们打扰了他们的生活...
加钱!他几乎是在咆哮,十倍,百倍!只要有人提供线索!
挂断电话,他疲惫地靠在桥栏上。胃痛一阵阵袭来,像有只手在肚子里狠狠搅动。他摸出随身带的胃药,干咽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的味道让他直皱眉。
以前燕婉总会准备好温水,还会在旁边放颗糖,糖纸是亮晶晶的玻璃纸,她总说苦完要尝点甜头。
现在只有他自己,和这满嘴的苦涩。
一个当地老太太摇着船经过,好奇地打量他:小伙子,在找人?
傅怀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掏出手机里的照片:您见过这个姑娘吗?她可能穿着白裙子,身上有茉莉花香...
老太太眯着眼看了会儿,摇摇头:这么俊的姑娘,要是见过肯定记得。不过前两天倒是有个姑娘来买绣帕,非要绣茉莉花,说花瓣要浅粉的...
傅怀瑾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在哪买的绣帕?
就前面拐角的苏氏绣坊。老太太指了指,那姑娘挑丝线时可仔细了,一根根对着光看...
他几乎是用跑的冲到了绣坊。老板娘正在绣架前穿针,见他进来,抬头笑了笑:先生也要绣茉莉花?
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姑娘来买绣帕?他急切地问,长这样...他又掏出手机。
老板娘仔细看了看:是这位姑娘。她挑了淡青色底布,指定要绣茉莉花,还反复叮嘱花瓣要浅粉,花蕊要嫩黄...
傅怀瑾握着电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仿佛能摸到那块苏绣手帕的细腻丝线,闻到茉莉花绣样该有的清雅气息——那是她最喜欢的花,连买块手帕都要带着这个印记。
手帕呢?他声音发哑,能不能让老板再绣一块?一模一样的...
老板娘遗憾地摇头:那种浅粉的丝线刚好用完了,要等下个月才能进货。
希望又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鞋跟敲出空洞的回响,溅起路边水洼里的细碎水花。他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冰凉的石板——燕婉要是走在这里,肯定会小心地避开水洼,还会提醒他慢点走,别滑倒。每个转角他都猛地抬头,期待着能看见那个穿着白裙子的熟悉身影,每次却只看见陌生的面孔,连空气中飘着的桂花香,都觉得比记忆里少了点温度。
手机响了。是巴黎那边的消息。
傅总,查清楚了。塞纳河畔那个是路先生找的模特,中法混血,侧面确实有几分相似。
傅怀瑾气得差点把手机扔进河里:所以江南这个呢?也是替身?
江南那个...更蹊跷。我们找到民宿老板,他说租客三天前就退房了,付的是现金,没留任何身份信息。而且...助理顿了顿,监控...都被动了手脚。那三天的记录全是空白。
傅怀瑾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凄凉。
好,真好。他的前妻,现在能耐大到能黑进监控系统了。
他想起结婚时,燕婉连手机死机都要找他帮忙。现在呢?不仅能躲过他的全力追查,还能把他耍得团团转。
胃痛更剧烈了。他扶着墙慢慢蹲下,额头顶着冰冷的石墙。
婉婉...他无意识地喃喃,你到底在哪...
手机又震动。是舒窈发来的彩信。一张b超照片,配文:宝宝想爸爸了。
他直接删除拉黑。动作快得像在躲避什么瘟疫。
现在他满脑子只有燕婉。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人。
第二天,他扩大了搜索范围。西湖、周庄、同里...所有江南水乡他都派人去查。结果都一样:没有,没有,没有。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深夜,他疲惫地坐在酒店房间里,面前摊着江南地图,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圈着所有搜查过的地点,红圈叠着红圈,像一张巨大的网,却连她的衣角都没网住。他拿起笔,想在苏州绣坊的位置再画个圈,笔尖却在纸上顿住,墨水晕开一小团黑点,像个无声的嘲讽——他连她可能停留过的地方,都要靠别人的描述来标记,连她买的那块苏绣手帕,都没机会亲眼看看。
手机亮了。是燕婉的社交媒体更新。定位在威尼斯,照片里是她坐在贡多拉上的背影。
他立即拨通助理电话:查威尼斯!
傅总,这可能是另一个幌子...
他嘶吼,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查!
挂断电话,他盯着那张威尼斯照片。阳光很好,水很清,她的背影很悠闲。
而他呢?像个疯子一样在江南水乡乱窜,胃痛难忍,蓬头垢面。
多么讽刺。
第四天,他不得不承认失败。燕婉不在江南。也许从来就没在过。
那张明信片,那个珍珠手链,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飞机起飞时,他望着窗外的江南水乡渐渐变小,青石板路、乌篷船、白墙黛瓦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像他记忆里越来越淡的燕婉身影。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汗水浸软的明信片,指尖摩挲着卷边的边缘,突然发现画面角落有个极淡的指印——是他之前攥得太用力留下的。
我输了。他对着窗外轻声说,声音轻得被飞机引擎声盖过,输得彻底。
而此刻的米兰,燕婉正在工作室里修改设计稿。
助理走进来:南风小姐,傅先生已经离开江南了。
燕婉笔尖顿了顿,轻轻了一声。笔尖在设计稿的茉莉花瓣上停留了片刻,那花瓣的弧度,和她以前绣在傅怀瑾衬衫袖口的一模一样。
需要继续放出假消息吗?
不用了。她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设计稿上的茉莉花图案,游戏该结束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米兰的夕阳。这三个月的猫鼠游戏,该画上句号了。
傅怀瑾永远不会知道,江南水乡的是替身,但那串珍珠手链是真的——是她离开傅家时,在空衣柜前犹豫了半小时,最后唯一带走的东西,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留着。明信片上的字迹是她特意用左手写的,写两个字时,笔尖在纸上顿了三次,才敢用力划下最后一笔。她甚至在寄信前,偷偷在信封里夹了片晒干的茉莉花瓣,后来又觉得多余,拆开信封取了出来——她不想再给那个男人任何念想,也不想给自己留任何回头的余地。
她拿起手机,指尖先摩挲了一下屏幕边缘——那里还留着她贴过的、印着茉莉花的手机膜痕迹。拨通路子衿的电话,她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师兄,可以收网了。
电话那头轻笑:玩够了?
够了。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串珍珠手链——正是傅怀瑾以为在江南替身手上的那串,搭扣处的划痕还在,她轻轻转了转珠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释然,是时候专心准备时装秀了。
挂断电话,她轻轻舒了口气。
窗外,米兰的晚霞染红了天际。她将珍珠手链放回抽屉最深处,像把一段过往彻底封存。
傅怀瑾,再见。
永远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