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沃土之上，建我的城池，筑我的壁垒。」
十月底的上海，秋意已深，空气中带着一种清冽的、金属般质感的凉意。
梧桐叶落尽，露出城市清晰而冷硬的骨骼。
与顾氏集团那份“共生协议”的签署，像一道惊雷，在整个行业内炸开了锅。协议达成的四十八小时内，顾氏集团的效率高得惊人。
一笔天文数字般的资金，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涌入了FLoREScENcE paris的账户。那一长串令人目眩的零，带着资本特有的、冰冷而滚烫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一家初创公司为之疯狂。
在西王大厦三十楼的FLoREScENcE paris，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仿佛一个独立于季节之外的春天。
紧接着，一封封盖着顾氏集团公章的红头文件，雪片般飞向了全国各大高端商场、机场免税店。
一夜之间，FLoREScENcE paris的专柜，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顾氏集团旗下的“环球汇”、“星光广场”等全国一线城市最高端的购物中心最显眼的位置。那些过去需要耗费巨大公关成本和漫长谈判周期才能挤进去的黄金铺位，此刻，都为她敞开了大门。
更不用说，顾氏控股的机场免税店渠道，这个过去被几大国际美妆巨头牢牢把控的“现金奶牛”，也第一次为FLoREScENcE paris这个品牌，开辟了专属的精品区域。
FL-paris从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行业黑马，一跃成为了背靠巨鳄、手握重金的“天选之子”。
公司内部，陷入了一片狂欢。
所有人都为林总这次堪称“神来之笔”的谈判而欢呼，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品牌在全国范围内遍地开花、销售额呈指数级增长的辉煌未来。
整个公司的运营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起来。销售数据每天都在刷新着记录，市场的热烈反响，甚至快要超越法国总部的全球销售份额。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脸上洋溢着建功立业的兴奋与自豪。
外界的揣测与非议，林满一概不闻。
她没有时间庆祝。
林满站在巨大的白板前，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在这片喧嚣的胜利氛围中，保持着近乎冷酷的清醒。
“钱和渠道，都到手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每一步，都更要小心。”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现在是顾氏集团旗下的，他们给了我们“糖”，但是也给我们戴上了镣铐。”
“所以，”
她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两个圈，指着第一个圈，写下了“云栖谷”三个字。
“从明天起，我选几个技术人员进驻云栖谷。用最快的速度，启动种植计划。张弛，你负责看好这个市场的大盘。有问题及时发邮件给我。”
“明白！”张弛重重地点头。
林满指向了第二个圈，那里面，是两个字——“研发”。“我们的堡垒，核心不在土地，而在技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我要即刻成立一个全新的、独立的实验团队。”
“【溯源实验室】。”她看向运营总监赵念，“这个实验室，它的主要任务，是利用我们现有的技术，针对国内市场，快速研发几款见效快、利润高的‘明星单品’。以最快的速度，铺满顾氏提供的所有渠道。同步开设几条新的产品支线，主攻中高端保湿与基础抗衰市场，竟我们不能永远依赖总部的技术输血，更不能将品牌的命脉，完全寄托于任何一家外部的生物科技公司。”
这个决策，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
“太好了林总！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市场总监张弛兴奋地说道，“有了更贴合本土市场的产品，再加上顾氏的渠道，我们的销售额至少还能再翻一番！”
“财务部这边完全支持，”财务总监也点头道，“顾氏的这笔资金，足够我们支撑三到五个新产品线的初期研发和市场推广，并且绰绰有余。”
会议室里，气氛热烈。
林满看着众人脸上的兴奋，眼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顾建宏正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茶。
他的心腹，王副总，正恭敬地站在他面前，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顾董，林满的动作非常快。第一笔资金到账后，她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已经进驻云栖谷，看那架势，是要把那里打造成一个世界顶级的原料基地。另一路，则是立刻组建了一个新的研发中心，据说，是要针对国内市场，开发全新的产品线。”
“嗯。”顾建宏呷了一口茶，脸上是智珠在握的、满意的笑容，“这个女人，果然是块好料。有野心，有手段，而且够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可是顾董，”王副总有些担忧地说道，“她又是建基地，又是搞研发，这摊子铺得这么大，我怕……将来不好控制啊。”
“控制？”顾建宏放下茶杯，笑得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为什么要控制？她越是有野心，越是想把事业做大，就越是离不开我们顾氏。她现在就像一只风筝，飞得再高，线，不还是牢牢攥在我们手里吗？”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算计的光芒。
“她以为她拿到了主动权，但她不知道，从她答应交出配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我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让她去折腾，让她去冲。她把FLoREScENcE paris做得越大，我们未来的收益就越高。等到时机成熟，我不仅能得到一个完整的美妆帝国，还能……”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顾沉这些年，像一根扎在他喉咙里的刺。
他脱离了顾氏，却又在另一个领域，建立起一个让他都感到忌惮的新兴王国。他越是想打压，序伦的根基反而越稳。
他看不透这个侄子，也掌控不了他。
“林满这颗棋子，用好了，可比直接对付序伦，要高明得多。”顾建宏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棋的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却不知道，那颗被他视为“棋子”的，早已在暗中，开始磨砺自己的锋芒，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颠覆整盘棋局。
......
FLoREScENcE paris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满腔的热血与憧憬，鱼贯而出，准备立刻投入到新的战斗中。
“利娜，张弛，陈总监，你们留一下。”林满的声音不大，却让正准备离开的三人脚步一顿。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刚才还热烈明亮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而肃杀。
林满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你们觉得，顾氏集团花这么大的代价，买的是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财务总监陈望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是FLoREScENcE paris未来的市场潜力，和我们品牌的增长性。”
林满缓缓摇头，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刺二人内心。
“不。他可能要的是凝远、序伦和我们共同的SeraNide-max?技术。”
三人心中同时一震。
“FLoREScENcE paris只是一个壳，一个装载着SeraNide-max?这个‘金蛋’的篮子。”林满的声音冷得像冰，“顾建宏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合作共赢。他是要通过控制我们，最终将SeraNide-max?这个由我和序伦科技共同研发的核心技术，彻底从序伦剥离，据为己有。”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三人眼前被胜利冲昏的迷雾，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我们签下的协议，就是他埋下的雷。当他觉得时机成熟，他会取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到那时，FLoREScENcE paris会被吸干最后一滴血，而我们所有人，都将为他人的嫁衣。”
张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从额角渗出。
他想到了协议中那些看似公平却暗藏玄机的条款，此刻回想，不寒而栗。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林满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溯源实验室】是做给顾氏集团看的，是让他放心的烟雾弹。但我们真正的生路，在另一处。”
“【衍新实验室】。”
“我要秘密成立第二个实验室。它的存在，不能出现在任何公开的财务报表和组织架构图上。”
“我要秘密成立第二个实验室。它的存在，不能出现在任何公开的财务报表和组织架构图上。它将是我们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是我们最后的诺亚方舟。”
“林总……”利娜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实验室……要做什么？”
林满的回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顾氏集团吞掉SeraNide-max?之前，研发出能够超越它、取代它的下一代核心技术。我要亲自带队，担任【衍新】的负责人。顾氏的钱，一分不动，全部投入【溯源】。而我们自己的钱，那笔未被顾氏‘污染’过的自有资金，将全部注入【衍新】。不够的，我私人补上。”
“这……”陈望倒吸一口凉气，“这无异于公然向我们的技术授权方序伦科技发起挑战！这是行业大忌！”
“不。”林满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这项技术是我们的，同样也是序伦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资本手中，成为对付我们的武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亲手创造出它的‘掘墓人’。只有当一项新技术诞生，SeraNide-max?的战略价值才会下降，顾建宏的图谋才会落空。”
“这是我们的自救......”
林满心里剩下那半句......也是在以我的方式，保护序伦。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利娜和陈望的内心。他们终于明白了林总这盘棋真正的逻辑。
“明白！”陈望也重重地点头，心中的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使命感所取代。
林满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静却重于千钧，“这个【衍新】实验室的目标是将SeraNide-max?，甚至序伦科技授权给我们的其他核心成分，从分子结构开始，进行彻底的、反向的解析和研究。”
林满要的，不是模仿，而是超越。要拥有创造‘SeraNide-max?’的能力。
这是对她的合作伙伴——顾氏集团，最彻底的背叛。
这更是在公然向自己的技术授权方——序伦科技，发起挑战也是一种变相守护。
只有这样，当顾氏想要反制我们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地，不受制于人。
......
夜色渐深。
林满拨通了那个跨越了七个时区的视频电话。
屏幕亮起，卢卡·贝阿尔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出现。
“Lin，”卢卡的声音带着熟悉的亲昵，他看了一眼林满身后的夜色，挑了挑眉，“这么晚还没休息？看来，你在国内的‘战争’进行得很激烈。”
“只是刚刚打完一场前哨战而已。”林满笑了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
在卢卡面前，她总能卸下几分伪装。
她将与顾氏合作的简报发了过去。
卢卡快速浏览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紧锁。
卢卡的声音，带着担忧与审慎，“将国内产品线的几个核心配方作为交换条件，这严重违反了风控原则。即便有第三方托管，风险依旧是不可估量。你靠得太近，会被它连皮带骨吞下去。”
“我知道。”林满的回答很平静，“但我别无选择。这是能最快打开中国市场的唯一途径，也是……我必须走的一步棋。”
“我不相信你没有后手。”卢卡太了解她了，她就能用最匪夷所思的角度解决最棘手的课题。
她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Luc。”林满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我需要你，动用总部的关系网。”
卢卡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需要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最顶尖的分子生物学家、有机化学家。我亲自带队。我需要信得过、有理想、敢于向巨头挑战的天才。”
卢卡沉默了。她正在以自己的全部身家、名誉和未来，下一场惊天豪赌。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脸上又绽放出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不羁的笑容。
“Lin, 你是要我帮你挖空半个欧洲的美妆研发界吗？”卢卡苦笑了一下，语气却并没有拒绝，“你知道，用目前的max版本再更新，这么做，一旦被发现，序伦还能放过你？”
“我赌序伦那边对我起不了威胁。”林满的目光坚定如铁。
卢卡看着她，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脸上又绽放出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不羁的笑容。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从在学校起，我就知道，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说吧，需要一份什么样的名单？我保证，给你找来的，都是能跟着你一起屠龙的勇士。”
“谢谢你，Luc。”林满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卢卡眨了眨眼，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就当是我，提前为你未来的，投下的一笔天使轮。我一直都相信，你亲自押上的赌注，从来不会输。”
挂断电话，林满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看着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眼中却没有半分沉醉。这璀璨的灯火，于她而言，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她并不害怕顾建宏的威胁，在她心中有一条清晰无比的退路。
大不了，放弃这片喧嚣的战场，带着她的团队退回法国。
FLoREScENcE paris的法国总部根基稳固，她依然可以回到总部继续她的事业，简单，纯粹。
她不能一直躲在顾沉的羽翼之下，对顾氏的威胁视而不见。
【衍新】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