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旧木料的腐朽气息，从仓库破损的窗缝里钻进来，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化不开的冷雾。悬在梁上的油灯被风扯得摇晃，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将顾明远离去后的空旷仓库映得愈发死寂——刘杰与新月被粗麻绳缚住手脚，背靠着冰冷的铁皮货箱，那四块能搅动风云的山河社稷图残片，刚被顾明远攥在掌心，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新月的指尖还在发颤，残留的肾上腺素让心脏擂得胸腔发疼，可目光落在身旁刘杰的侧脸上时，慌乱里竟漫出一丝依赖的暖意。他即便身陷囹圄，眉峰仍拧着思索的劲，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货箱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绝境里抠出破局的法子。
她悄悄挪近半寸，肩膀轻轻蹭到他的胳膊，声音裹着刻意放软的颤抖，像迷途的孩子在寻依靠：“刘杰哥哥……你别皱着眉好不好？我们以前遇到过那么多事，上次在古墓里被流沙困着，上上次被黑商堵在小巷，你都能想出办法的，这次也一定可以，对不对？”
说这话时，她垂着眼，眼睫飞快地颤动，藏住眼底翻涌的情愫。见刘杰没立刻回应，只点了点头，她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怯意，几分刻意流露的脆弱：“其实刚才顾明远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我就想着，有你在，你肯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她顿了顿，指尖在粗糙的货箱上划着圈，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眼尾迅速漫上水光，把未说出口的心意往语气里揉：“刘杰哥哥，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从你第一次找到我，带我查第一个线索开始……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的新月了。我能帮你辨残片，能帮你挡危险，我……”
说到这儿，她猛地抬头，水光盈盈的眼睛直直望着刘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喜欢你，刘杰。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想跟你一起，把山河社稷图找回来，以后都跟你在一起的喜欢。刚才我差点以为要跟你一起死在这里，我不想连这句话都没说出口……”
她的告白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落在寂静的仓库里，可刘杰的反应却让那温度瞬间凉了下去。他从沉思里抬眼，目光里有担忧，有愧疚，却更藏着一道清晰得不容错辨的界限——那界限像一堵无形的墙，把她的心意牢牢挡在外面。
“新月。”刘杰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语气温和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像一把冷刀，精准地划开她的期待，“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
他直视着她瞬间僵住的眼睛，一字一顿，没有半分含糊：“我很感激你过往的帮助，也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是需要护着的妹妹，是能并肩的战友。但我心里的人，从始至终只有2009年的梓琪。从来都只有她。这份心意，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变。”
油灯的光在新月瞳孔里猛地跳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了温度——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嘴唇嗫嚅着，“妹妹……”两个字轻得像缕烟，下一秒却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刺痛：“又是她！永远都是2009年的梓琪！那我呢？刘杰你看看我！我和她有一样的根源，一样的记忆基触！我甚至比她更早遇见你！为什么你眼里从来没有现在的我？我哪里比不上她？是我经历太多，不像她那样，还能当你记忆里的完美影子吗？”
质问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出来，每一句都裹着不甘与委屈，她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动摇，想抓住任何一个能推翻这结论的理由，可刘杰只是沉默，眼神依旧冷静，甚至掺了点她最不愿看见的怜悯。
就在新月被这沉默刺得快要崩溃时，仓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明远竟去而复返。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铜制的罗盘，脚步放得极轻，像早算好时机般，恰好撞见这满是张力的一幕。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深邃的目光在新月布满绝望与怨恨的脸上顿了顿，又扫过刘杰紧绷的侧脸，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笑——那笑容像猎人看见猎物落网，带着毫不掩饰的掌控欲。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顾明远慢悠悠开口，声音打破了仓库的死寂，却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不过，年轻人之间的心事，有时候说开了，反而不是坏事，你说对吗，新月？”
新月猛地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却已经燃起了防备的火苗。顾明远却像没看见她的敌意，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放得格外温和，像在跟晚辈谈心：“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你说，你比那个‘2009年的梓琪’更早遇见刘杰，也比她更能帮刘杰，对吗？”
他顿了顿，不等新月回应，又继续说：“我倒觉得你说得对。你跟着刘杰出生入死，查线索、挡危险，哪一样不是拼了命？可他呢？眼里只看得见一个‘过去的影子’，把你所有的好，都当成‘妹妹的本分’——这对你，公平吗？”
“公平”两个字像针，狠狠扎进新月的心口。她想起自己一次次为刘杰挡刀，想起自己熬夜帮他辨残片真伪，想起自己藏起所有委屈，只敢用“妹妹”的身份留在他身边……这些画面和刘杰那句“只爱梓琪”重叠在一起，让不甘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他不是看不见你的好。”顾明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刻意的挑拨，“他是‘不愿’看见。因为那个‘2009年的梓琪’，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他用来逃避现实的借口。只要那个名字还在，你就永远只能是‘妹妹’，永远只能看着他对别人的影子好。”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新月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诱惑：“新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该明白——有些障碍，不是靠等就能消失的。你想让刘杰看见你，想让他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就得先把那个‘影子’从他心里挪开。”
新月的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向顾明远，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却更多的是被点燃的偏执。顾明远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不是想帮刘杰吗？你不是喜欢他吗？如果那个‘梓琪’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会让刘杰一直活在过去？为什么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刘杰想的那么完美。或许，她早就不是2009年的样子了。”顾明远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一点点舔舐着新月的理智，“如果她变了，变得不再值得刘杰爱了；如果她‘消失’了，再也不能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你说，刘杰的目光，会不会终于落在你身上？”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新月的混沌。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眼里的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决心。是啊，只要梓琪不在了，只要那个影子没了，刘杰就一定会看见她！
“义父……”新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您之前说，会帮我，会给我力量……这话，还作数吗？”
顾明远笑了，像个成功驯兽的人，伸手扶起她，语气带着笃定的承诺：“当然作数。我的孩子，我会给你足够的力量，帮你把所有阻碍都清除掉，让你得到你本该拥有的一切——包括刘杰的目光，包括你想要的未来。”
新月最后看了刘杰一眼——那眼神太复杂了，有没燃尽的爱恋，有被羞辱的疼，可更多的是冰冷的决裂。然后她毅然转身，拖着被捆的脚踝，一步步走向顾明远，主动伸出了手臂。
当代表顾明远实力的刺青工具贴上皮肤时，尖锐的疼瞬间窜遍全身，她却咬紧牙关，一声没吭。这疼痛像场残酷的洗礼，把过去的爱慕、软弱全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复仇的火与扭曲的占有欲。每一针落下，都像在把她的命运，更紧地捆在黑暗里。
刘杰看着她走向顾明远的背影，眉峰拧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攥拳而泛白。他太清楚了，从顾明远开口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彻底回不去了。他们丢了的不只是山河社稷图残片，还有一个曾经的伙伴，更亲手造出了一个满心怨念的、最可怕的敌人。仓库里的油灯还在晃，可那点光，再也照不亮新月眼底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