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吹拂着临海小镇“望潮驿”。时值盛夏,本该是渔船往来、商贾云集的季节,此刻的港口却异常冷清,只有几艘破旧的小船在灰色的海浪中起伏。
云薇一行人扮作南来北往的商旅,住进了一家名为“听涛阁”的客栈。连日奔波,加上影石带来的精神冲击,让云薇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她倚在窗边,望着远处雾气迷蒙的海面,那里就是传说中万物归寂之地——归墟的所在。
“怜悯之石在归墟深处,”她轻声对屋内的萧彻和秦苍说,“但归墟并非固定之处,它随着海流与星象移动,唯有在特定时刻,持有信物者方能寻到入口。”
萧彻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信物是什么?”
云薇从怀中取出一枚贝壳状的古玉,玉石温润,表面有天然形成的漩涡纹路:“这是龙脉之灵在传递信息时一同给我的‘引路贝’,它能感应归墟的方位。下一次归墟门户开启,是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
秦苍从门外进来,压低声音:“镇上情况不太对劲。北凛的巡逻队不多,但多了不少生面孔,看举止不像是普通士兵或商人,倒像是……江湖术士之流。”
萧彻皱眉:“玄冥的人?”
“不像。”秦苍摇头,“那些人身上没有北凛军人的肃杀之气,也没有玄冥麾下那种邪异感。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也在打听归墟的消息。”
云薇抿了一口热茶,暖意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归墟的传说流传甚广,除了我们,必然也有其他人在打它的主意。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弹幕:新势力要登场了吗?】
【弹幕:感觉这归墟比不周山还玄乎】
【弹幕:公主脸色好差,影石的后遗症还没消吗?】
傍晚时分,雨势渐大。客栈大堂里点起了油灯,三教九流的旅客聚集在此喝酒取暖,谈论着最近的怪事。
“听说了吗?前几日有艘大船想硬闯迷雾,再也没出来。”
“归墟哪是凡人能去的地方?据说那里面有去无回的海眼,连神仙都能吞没。”
“可我爷爷说过,他年轻时见过归墟现世,霞光万道,里面有仙山楼阁……”
云薇独自坐在角落,看似在听这些人闲聊,实则暗中运转智慧之石,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筛选有用的线索。她注意到,大堂另一侧独坐的一位青衣老者,似乎也在做同样的事。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持一串乌木念珠,气质超凡脱俗。
当云薇的目光与老者相遇时,对方微微颔首,举杯示意。
犹豫片刻,云薇端起茶杯走了过去。
“老先生似乎对归墟很感兴趣?”她在老者对面坐下。
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神却清澈如少年:“老朽清虚子,一介方外散人。姑娘不也对那万物归寂之地心有所念么?”
云薇心中微凛,对方竟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她不动声色:“海外仙山的传说,谁不好奇呢?”
清虚子捻动着念珠,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云薇藏有符石的胸口:“好奇归好奇,但归墟之内,并非只有仙山楼阁。更多的,是迷失的魂魄与破碎的时空。姑娘身负重宝,此行凶险异常啊。”
云薇握杯的手微微一紧。
清虚子摆摆手:“姑娘不必紧张。老朽并无恶意,只是受故人所托,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故人?”
“镜湖书院,顾炎武。”清虚子压低声音,“顾兄飞鸽传书,说公主殿下欲往归墟,特请老朽前来。老朽年轻时,曾随先师入过归墟外围,略知路径。”
云薇心中疑虑稍减。顾院长的确可能如此安排。她感应到老者身上有一股纯净平和的能量流动,与地脉之力隐隐共鸣,不似邪佞之辈。
“前辈可知,如今有多少势力在打归墟的主意?”
清虚子神色凝重起来:“除了北凛的探子,还有两股势力值得警惕。一是‘海狼帮’,一群盘踞东海的海寇,据说他们掌握了一部分归墟外围的海图,常在附近劫掠试图寻宝的船只。二是……‘观星阁’。”
“观星阁?”云薇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据说传承自上古,精通星象卜筮,能窥探天机。他们极少涉足凡尘,但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天下将有巨变。”清虚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云薇,“而这次,他们派来了三位‘星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客栈门帘被掀开,三名身着银白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两男一女,袍袖上绣着繁复的星辰图案,神情淡漠,眼神空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一出现,整个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三位星使目光扫过大堂,最终落在云薇和清虚子身上。为首的那位男性星使,看起来三十许岁,面容俊美却毫无表情,他微微躬身:
“奉阁主之命,特邀身怀宿命之人,前往观星阁一叙。”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彻和秦苍立刻从楼上下来,护在云薇身侧。大堂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清虚子起身,挡在云薇面前,对星使们打了个稽首:“原来是天枢星使亲临。不过这位姑娘尚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随诸位前往观星阁。”
被称为天枢的星使目光微动:“清虚子前辈,观星阁不欲与您为敌。但宿命之轮已开始转动,此女身系九符石,关乎天下气运,阁主必须见她。”
云薇站起身,冷静地问道:“见我有何目的?”
天枢星使看向她,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星河流转:“相助,或……阻止。取决于您的选择,以及您是否会在归墟中迷失本心。”
另一位女性星使上前一步,她的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怜悯之石考验的是持有者的悲悯之心。若心术不正,必被归墟吞噬。阁主愿为您指明前路,避免浩劫。”
“若我不愿去呢?”云薇反问。
第三位星使,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手中浮现出一团旋转的星辉:“那就得罪了。为了天下苍生,有时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清虚子忽然朗声大笑:“好一个为了天下苍生!三百年前,你们观星阁也是以同样的理由,坐视‘暗月之乱’祸及九州!如今倒要干涉起符石之事了?”
天枢星使面色微变:“前辈,暗月之事乃本阁秘辛,请您慎言。”
清虚子冷笑:“秘辛?无非是当年你们推算出的‘天命之子’最终堕入魔道,导致观星阁信誉扫地,从此封山不出罢了。如今看到新的天命之人出现,又想再来插一手吗?”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连云薇都感到震惊。观星阁竟有如此过往?
天枢星使沉默片刻,终于叹息一声:“前辈所言不差。正因有过惨痛教训,此次我们才更要谨慎。阁主推算出两条命运之线——一条,公主集齐符石,净化地脉,开创盛世;另一条……公主在归墟被影石侵蚀,化身魔君,生灵涂炭。”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云薇:“我们必须确认,您走向的是哪条路。”
云薇感受到怀中影石传来一阵阴冷的悸动,仿佛在回应这番话。她稳住心神,直视天枢星使:“我的道路,由我自己选择,不由天命,更不由他人干涉。”
她取出引路贝,古玉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归墟我必去,怜悯之石我必取。若观星阁欲阻,尽管放马过来。”
勇气之石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让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三位星使交换了一个眼神。女性星使轻声道:“她的意志,比推算中更为坚定。”
冷面青年则说:“但影石的侵蚀也已开始。”
天枢星使沉吟良久,最终微微欠身:“既然如此,我们不会强行阻拦。但请允许我们随行至归墟外围。若公主真能通过考验,取得怜悯之石,观星阁将倾力相助。若不然……”
他没有说完,但话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清虚子看向云薇,等她决断。
云薇知道,在敌友未明的情况下,让这群神秘的观星阁成员跟在身边极为危险。但若断然拒绝,恐怕立刻就会爆发冲突,暴露行踪。
“可以。”她最终点头,“但有三条规矩:一,不得干涉我的任何决定;二,不得伤害我身边的人;三,在到达归墟前,你们需共享所有关于归墟的情报。”
天枢星使略一思索,点头同意:“成交。”
一场冲突暂时化解,但云薇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她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感受着怀中符石与影石彼此制衡的微妙波动。
归墟之行,不仅要面对自然的凶险、玄冥的威胁、海寇的骚扰,如今又多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观星阁。
月圆之夜,近在眼前。
而在遥远的海域深处,一艘悬挂着狰狞海狼旗的战船,正破浪而行。船首,一个独眼巨汉望着迷雾弥漫的海平线,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传令下去,肥羊已经入圈。这次,我们要连人带宝,一网打尽!”
风雨欲来,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