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家属休息区冰冷的墙壁，仿佛吸走了林晚晚身上最后一丝温度。那通来自“深渊”的、只有缓慢“嘀嗒”声的电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不是监护仪。那声音太微弱，太遥远，带着一种不属于活人世界的、绝对的寂静感。太平间……冰冷的停尸柜……记录死亡时间的钟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下，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抽屉，其中一格被拉开，里面空空如也……而那个缓慢的“嘀嗒”声，就在空寂的房间里回响，嘲笑着生者的无能。是谁？是谁拿走了老张的遗体？又是谁用这种毛骨悚然的方式警告她？
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但那冰冷的忙音似乎还在她耳边萦绕。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发疯的联想。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崩溃！IcU里还有一条命等着她！
林晚晚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将凉透的咖啡扔进垃圾桶，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恐惧依旧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属于医生的责任感和被逼到绝境后的倔强暂时压了下去。她整理了一下白大褂，重新走向IcU的玻璃门。
刚推开门，护士小陈就神色紧张地迎了上来：“林医生！9床引流管……引流液颜色变深了！量……量也突然增多了！”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dIc导致的出血倾向再次加重！
她一个箭步冲到产妇床边。果然，连接在腹腔引流瓶上的管子，正有暗红色的液体，比之前明显浓稠，正以更快的速度滴落！心电监护仪上，血压的数字已经开始向下跳动：85\/50！心率飙升到120！
“快！急查血常规、凝血功能全套！加一组冷沉淀！凝血酶原复合物再给一次！备红细胞！”林晚晚语速飞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准备纤维蛋白原！快！”
整个IcU瞬间进入高度紧张状态。护士们脚步匆匆，取血、配药、推抢救车。林晚晚俯身，快速检查产妇腹部敷料——没有明显的外渗，出血来自腹腔内部！她立刻调整引流管位置，试图确保引流通畅，同时指挥：“准备床旁b超！看腹腔积液情况！”产妇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为内出血的痛苦而微微抽搐。
时间就是生命！dIc引发的出血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如果不能迅速补充凝血因子、控制出血点，后果不堪设想！
冰冷的药液快速滴入血管，昂贵的凝血因子制品被紧急输入。林晚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和引流瓶。每一滴暗红色液体的滴落，都像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林医生！血常规结果出来了！”一个护士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冲过来，声音发颤，“血小板……血小板掉到20了！血红蛋白65！”林晚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血小板20？这意味着自发性出血的风险极高！随时可能发生颅内、消化道等致命性出血！
“纤维蛋白原到了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到了！正在配！”“立刻输上！加压输！”抢救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形的硝烟味。林晚晚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眼前的生命体征和不断滴落的暗红色液体上，暂时忘却了太平间的阴冷和那诡异的电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IcU门口。玻璃门被推开，急诊科主任张主任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监察室王主任和他的助手。他们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紧张的气氛中。护士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张主任的目光扫过正在抢救的产妇，眉头紧锁，但他没有打扰林晚晚，只是对王主任低声道：“王主任，你看……病人情况危急，林医生正在抢救，能不能……”
王主任那张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接越过张主任，落在了林晚晚身上，也落在了她白大褂口袋的位置。他打断了张主任的话，声音冰冷，带着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
“林晚晚医生。”林晚晚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用药，闻声猛地回头，看到王主任和他那冰冷审视的眼神，心头一凛。“现在，请你立刻暂停手头工作。”王主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仪器的嗡鸣，“配合调查组，接受询问。”
“询问？”林晚晚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抢救的压力而有些变调，“现在？病人正在大出血！dIc指标……”“这是命令！”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工作由其他医生接手！张主任，安排人！”
张主任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看着病床上岌岌可危的产妇，又看看监察室那不容抗拒的眼神，最终痛苦地闭了闭眼，对旁边一个主治医生挥了挥手：“刘医生，你……你接手一下。”刘医生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但看着主任和王主任的脸色，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好……好的。”
林晚晚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冰冷的“命令”和“程序”！在一个生命垂危的关头，强行将她从抢救一线拉开？！就为了所谓的“询问”？！“王主任！病人现在情况危急！我……”林晚晚试图争辩，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
“林医生！”王主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锁住她，语气带着强烈的警告和暗示，“配合调查，是你应尽的义务！不要妨碍公务！现在，请交出你的工作手机，还有……”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她白大褂的口袋，“你口袋里的东西，也请拿出来。”口袋里的东西？！林晚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知道了？！他知道那个纸飞机？！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太平间的窥视，比家属的仇恨，比那诡异的电话，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之灾！监察室……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那条威胁短信……那个电话……他们一直在监视她？！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看着王主任那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睛，看着张主任无奈而痛苦的表情，看着刘医生紧张地接手病人，看着监护仪上依旧在缓慢下降的血压……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被彻底操控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爆发！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只会让局面更糟，甚至可能连累到病床上那个无辜的生命。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她颤抖着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医院配发的工作手机，递给了旁边王主任的助手。然后，她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颤抖，伸向了牛仔裤的口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只手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摸到了那个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纸飞机。指尖冰凉。她将它掏了出来。那个小小的、用医院处方纸折叠的纸飞机，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机翼边缘那抹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在IcU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诡异。
张主任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晚晚。护士们也都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不解。王主任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他身边的助手立刻上前，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放进去。”王主任命令道。
林晚晚的手指僵硬着，仿佛那纸飞机有千斤重。她看着病床上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产妇，又看了看王主任那冰冷得如同审判者的脸。最终，她松开了手指。纸飞机无声地滑落进冰冷的透明证物袋里。助手立刻封好袋口。“还有吗？”王主任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继续审视着林晚晚，似乎要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林晚晚下意识地摸了摸另一个口袋，里面只有自己的私人手机。她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有了。”王主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张主任点了点头：“张主任，请安排一个安静的房间。”然后，他示意林晚晚：“林医生，请跟我们走。”林晚晚最后看了一眼病床方向。刘医生正手忙脚乱地对着报告单，额头上全是汗。产妇的血压，已经掉到了80\/45……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跟在王主任和助手身后，走出了IcU的玻璃门。将身后那片生死搏杀的战场，以及那条脆弱的生命，留给了未知。走廊里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她能感觉到护士站里那些复杂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他们没有去行政楼，而是就近在住院部找了一间空的医患谈话室。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气氛压抑。王主任示意林晚晚坐下，他自己和助手坐在对面。助手将那个装着染血纸飞机的证物袋放在桌面上，像一件冰冷的证物。
“林晚晚医生，”王主任翻开一个记录本，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现在开始，请你如实回答以下问题。昨晚凌晨三点左右，你在急诊中心更衣室，是否收到或发现了这个物品？”他指了指证物袋里的纸飞机。林晚晚看着那个纸飞机，指尖冰凉。她点了点头：“是。”“具体时间？当时更衣室还有其他人吗？”“大概……凌晨四点多。只有我一个人。”“你认识这个吗？是谁给你的？”
“不认识。打开柜子就看到了。不知道是谁放的。”“为什么不立刻报告？”王主任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质问，“发现这种带有不明血迹、来源可疑的物品，尤其还是在发生重大安全事故的敏感时期，为什么不第一事件上报保卫处或调查组？”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紧。她该如何解释？解释自己当时被愤怒、恐惧和混乱占据，解释自己觉得这可能与沈砚有关，解释自己那不合时宜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我……我当时刚下手术，很累……而且，我以为……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她的声音有些发虚，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恶作剧？”王主任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林医生，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医生！你应该很清楚，在停尸房遗体离奇失踪、死者家属情绪激烈、调查工作高度敏感的当下，任何可疑物品都可能是重要线索，甚至……是威胁或警告！你的隐瞒，性质很严重！”
林晚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一个可能带来巨大麻烦的错误。“我……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艰难地辩解。“没想到？”王主任的声音更冷，“那你为什么在接到停职通知后，独自前往太平间区域？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是否接触过任何与事故相关的人员？”
他果然知道！林晚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在太平间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我只是……路过。听到了一些议论……”林晚晚避重就轻。“议论？什么议论？”王主任紧追不舍。“……关于遗体失踪……还有……一些对沈医生的不满……”林晚晚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砚？”王主任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和沈砚是什么关系？除了昨晚手术台上的合作，你们之前是否有私下接触？你是否知道他停职后的去向？或者，他是否向你传递过任何关于事故的信息？”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向林晚晚。每一个问题都带着陷阱，每一个问题都试图将她与沈砚、与那起事故、甚至与遗体的失踪联系起来！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不仅仅是在调查纸飞机！他们是在怀疑她！怀疑她和沈砚串通？怀疑她参与了什么？！
“我和沈医生只是普通同事！昨晚之前甚至没说过话！停职后他直接离开了医院，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没有任何联系！”林晚晚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怒，“这个纸飞机，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放的！跟我没关系！跟沈医生也没关系！”
王主任静静地看着她激动的辩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审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焦的“笃、笃”声。
“林医生，情绪化解决不了问题。”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需要的是事实。这个纸飞机，出现在你的柜子里。你隐瞒不报，并在敏感时间出现在敏感地点。这些行为，本身就值得深究。”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林晚晚身上：“另外，关于太平间值班员老赵的询问中，他提到一个细节——在遗体失踪前，他唯一一次短暂离开岗位，是因为有人声称在附近看到了可疑人员，引开了他几分钟。而那个声称看到可疑人员并向他报告的人……”
王主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住林晚晚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地问道：“经过保卫处监控初步排查，那个时间段，出现在太平间附近监控盲区、并短暂与老赵有过接触的医护人员……”“林晚晚医生，那个人……”“是不是你？”轰！林晚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