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湖底，光线昏暗，只有上方透下的七彩流光在水波中扭曲摇曳。凌弈盘膝坐在一块巨大的、覆盖着厚厚水藻的湖石之后，《虚空识界》形成的微弱空间扭曲将他周身气息完美隐匿，与湖石、水草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这湖底环境的一部分。
内腑传来的阵阵隐痛，提醒着他方才硬撼半步涅盘的冒险。但他心神沉静，一边运转元气缓缓修复伤势，一边将强大神识如同最精细的传感器，最大程度地向上延伸，穿透湖水，笼罩着那片悬浮的古殿以及周围区域。
他不敢将神识直接探入古殿内部，那无异于自我暴露。但他可以“听”。
听那古殿之内传出的、经过湖水与空间层层削弱后的能量波动，听那隐约可闻的轰鸣与嘶吼，以此来推断内部的战况。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即便隔着湖水和古殿壁垒，依旧让凌弈心神微震。那是远超神海境的力量碰撞，至少是涅盘层次！严副堂主已经和那幽冥殿首领交上手了！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但威力稍逊的能量爆炸声、兵器交击声、以及隐约的怒喝与惨叫。显然，里面的混战已经爆发到了白热化。天骄们之间，天骄与幽冥殿伏兵之间，乱成一团。
凌弈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听众，默默记录、分析着每一声“杂音”。
“东南角方向，有三道神海境气息在快速移动、碰撞，其中一道剑气凌厉，是柳如烟？她在与人交手，对手气息阴冷，是幽冥殿的人……”
“正门入口附近，能量波动最为混乱，至少有五六道气息纠缠在一起，墨尘的星辰之力，玉衡风的玉尺清辉，还有赤练儿那刁钻的鞭影……他们在联手对敌？还是互相提防下的混战？”
“西北侧……有一股极其隐晦，但充满毁灭性的力量在酝酿，是影？他在准备绝杀？”
“石猛的气息……在靠近正殿中心？这憨货，怎么跑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了？”
凌弈眉头微蹙，石猛实力虽不错，但在这种层面的混战中，冲到中心区域无异于找死。不过他事先交代过石猛以自保为主，想必这憨子也有几分机灵。
时间在激烈的“听音”中缓缓流逝。凌弈的伤势在丹药和元气滋养下逐渐稳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古殿内的战斗声浪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随后骤然减弱了不少，只剩下零星的、更加激烈的单体碰撞声。
“看来第一波混战结束了，剩下的都是硬茬子，开始捉对厮杀了。”凌弈心中判断。
就在这时，星辉秘殿中传来了星算子急促的传讯：“阁主！秘境外的天机城出事了！紫霄山那位赵干事，带着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强行冲击了城西的传送阵枢纽，似乎想切断秘境与外界的部分联系！虽然被天机阁守军击退，但传送阵受到了干扰，短时间内涅盘境以上的修士恐怕难以精准传送进入秘境！”
凌弈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幽冥殿和紫霄山的内鬼还有后手！他们想拖延时间，为古殿内的同党创造机会！
“还有！”星算子继续道，“根据包打听从黑市得到的零碎消息综合判断，幽冥殿此次图谋的，可能不仅仅是破坏盛会。古殿之中，似乎封印着某种与‘死寂本源’相关的古老之物，他们很可能是想借此物，引发更大规模的灾难！”
死寂本源？凌弈想起百草堂下那口古井，以及幽冥殿修士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力量。看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我知道了。继续监视城外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汇报。”凌弈切断通讯，大脑飞速运转。
幽冥殿目标明确，准备充分。古殿内此刻必然是龙潭虎穴。严副堂主虽强，但被对方首领拖住，其他天骄各自为战，恐怕难以阻止幽冥殿的计划。
他原本的计划是作壁上观，最后渔翁得利。但现在看来，若让幽冥殿成功得到那“死寂本源”，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天机城乃至中州都可能陷入动荡，这不符合他“弈天阁”长远发展的利益。
“不能让他们得逞……”凌弈目光闪烁，“但也不能现在就冲进去当炮灰……”
他需要一个既能破坏幽冥殿计划，又能保证自身安全，甚至能从中捞取好处的方案。
他的神识再次扫过古殿，仔细感知着那残余的能量波动分布。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古殿的西北角，也就是之前感应到影那股毁灭剑意酝酿的方向，此刻传来的能量波动异常“干净”，几乎没有其他杂乱气息干扰，只有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持续对抗，一股是影那冰冷纯粹的剑意，另一股则充满了暴虐的死寂之气，似乎是一个强大的幽冥殿修士被影单独拦下了。
而根据波动判断，那个方向，似乎……比较靠近古殿的偏殿或者某种能量节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凌弈的脑海。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幽冥殿的主力，包括那个首领，肯定被严副堂主和大部分天骄拖在主殿区域。那么，执行关键任务（比如解封死寂本源）的，很可能是一支小股精锐，他们需要相对安静和不受打扰的环境！
影无意中，可能堵住了他们的路！或者说，那支小队，就在西北偏殿！
“机会！”凌弈眼中精光大盛！
他或许无法正面抗衡那支小队，但他可以……给他们制造点“麻烦”，或者，把水搅得更浑！
他立刻通过星辉秘殿，连接了正在古殿内某个角落小心翼翼躲藏的石猛。
“石猛，听得到吗？”凌弈传音。
“凌兄弟？！”石猛惊喜又紧张的声音传来，“你在哪？这里面打得太凶了！俺差点被一道黑光扫到！”
“我没事。你现在立刻，想办法往主殿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喊：‘西北偏殿有幽冥殿的核心阵法，他们在召唤恐怖存在！严堂主快去阻止！’声音越大越好，喊完就找地方躲起来，越远越好！”凌弈快速下达指令。
“啊？喊话？”石猛虽然不解，但对凌弈的命令毫不怀疑，“好！俺这就去！”
安排完石猛这步“明棋”，凌弈又开始准备“暗棋”。
他取出那枚得自幽冥殿高手的“暗蛇令”，神识侵入其中，模拟着那丝残留的神魂印记波动，然后以《虚空识界》对空间的细微操控，将一道极其隐晦、带着焦急和警告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投石入水般，小心翼翼地送向了古殿西北角方向，目标是那个正在与影交手的、气息暴虐的幽冥殿修士。
这道波动传递的信息很简单，却足以引发猜疑：【“暗刃”失手，外围有变，天机阁援军将至，计划加速！必要时……舍弃一切，引爆节点！】
做完这一切，凌弈再次彻底收敛气息，如同真正的湖底顽石。
接下来，就是等待他布下的两颗棋子，在这潭浑水中，激起怎样的浪花。
古殿之内。
正在与一名手持骷髅权杖的幽冥殿祭司苦战的影，忽然感觉到对手的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祭司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息。
紧接着，远处传来了石猛那如同炸雷般的憨厚吼声：“西北偏殿有幽冥殿的核心阵法！他们在召唤恐怖存在！严堂主快去阻止啊——！”
这一声吼，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主殿内正在激战的众人，无论是天骄还是幽冥殿修士，动作都不由得一缓。
严副堂主闻言，攻势更猛，试图逼退对手前往查探。那幽冥殿首领则厉声喝道：“拦住他！别被调虎离山！”
而西北偏殿处，那名手持骷髅权杖的祭司，在听到石猛的吼声和接收到凌弈伪造的传讯后，脸色骤变！外围失手？援军将至？计划暴露了？！
是继续按原计划解封，还是……执行最终方案，引爆节点，制造混乱，掩护主力撤离？
就在他这犹豫的刹那——
“嗤！”
一道冰冷、纯粹、快到极致的黑色剑光，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抓住了他这心神失守的瞬间，轻易地穿透了他的护体死气，洞穿了他的咽喉！
影，从不放过任何一丝破绽。
祭司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黑衣剑客，身体缓缓软倒。
而与此同时，感知到西北角同伴气息的骤然消失，以及那石破天惊的“爆料”，古殿内剩余的幽冥殿修士，军心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凌弈在湖底，清晰地“听”到了古殿内因他两句话而引发的连锁反应。混乱加剧了，幽冥殿的节奏被打乱了。
他微微一笑，如同一个看到剧本按自己意愿上演的导演。
现在，该考虑如何“谢幕”，并收取自己的“报酬”了。他的目光，投向了古殿深处，那隐约传来的、更加古老和隐晦的波动源头。
那里，或许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