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把那只铜骆驼摆在幼儿园的“珍宝角”时，特意垫了块蓝印花布。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铜锈斑驳的驼峰上，竟反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撒了把星星。楚明的银铃被阿古拉带走了，她便把自己的小银锁挂在铜骆驼脖子上，说这样“就算离得远，摇起来也能听见朋友的声音”。
这日午后，孩子们刚在草地上疯跑完，张婶端来切好的西瓜，红瓤淌着甜水。楚昭正捧着一块啃得满脸是汁，忽然听见珍宝角传来“叮铃——叮铃——”的轻响。不是风刮的，那节奏分明是有人在晃动物件。
“谁碰我骆驼了？”他含着西瓜含糊不清地喊，把瓜皮一扔就往屋里冲。兰珠正趴在桌上画骆驼，吓得铅笔都掉了：“不是我！我刚画到它的尾巴！”
楚明跟在后面，小短腿跑得飞快：“会不会是阿古拉？他说会摇铃报平安的！”
跑到珍宝角一看，铜骆驼脖子上的银锁果然在轻轻晃，锁舌撞着铜壁，叮铃声脆生生的。楚昭伸手按住骆驼，响声停了，可指尖还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是震动！”刚教孩子们自然课的李老师走过来，摸着铜骆驼底部，“这铜器密度高，能传很远的震动。阿古拉那边要是有人晃动物件，这边就能感觉到。”
楚昭眼睛一亮，抓起铜骆驼就往院子跑：“那我们也晃！让他知道我们收到了！”他学着阿古拉的样子把骆驼往手心磕，银锁叮铃铃响得更欢，震得他手心发麻。
“慢着！”李老师赶紧拦住，“别瞎晃，说不定人家是有正事。西域那边最近不太平，上周商队说看到沙尘暴卷着马匪的旗子过境。”
这话让喧闹的院子静了下来。楚明攥着楚昭的衣角：“阿古拉会不会出事了？他说他们的驼队最怕沙尘暴。”兰珠的眼圈红了，手里的画笔在纸上戳出个小洞：“都怪我，上次没把防风沙的草药给他多装几包。”
正说着，镇口的邮差举着个牛皮信封冲进来：“幼儿园的！西域来的信！盖了七八个邮戳！”
楚昭一把抢过信封，牛皮纸边缘都磨破了，上面盖着的邮戳歪歪扭扭，能认出“沙狼镇”“风口关”几个字。拆开一看，里面掉出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上面是阿古拉歪歪扭扭的字，还混着些看不懂的符号。
“他画了个骆驼！”楚明指着纸上的简笔画，“旁边还有个哭脸！”
李老师凑过来辨认：“这不是哭脸，是沙尘暴的符号——三角形是沙柱，旁边的波浪线是狂风。他说‘驼队被卷进沙暴，丢了三只骆驼，现在躲在石头缝里’。”
“那这个呢？”兰珠指着个画圈的番茄，旁边画了个问号。
“是问我们的番茄熟了没吧？”楚昭突然笑了，“他上次吃了番茄炒鸡蛋，说回去要让厨娘种，肯定是没种活。”
李老师却指着羊皮纸角落的小刀子符号：“这个是求救信号。他说马匪跟着沙暴来了，他们的水袋被抢了。”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楚昭把羊皮纸往兜里一塞，抓起墙角的小药箱：“我去找王大叔，他的驴车能跑戈壁！”楚明拽住他：“我们也去！上次阿古拉教我认了五种骆驼草，我能帮着找水！”兰珠把自己的草药包往背上一甩：“我带了薄荷和防风沙的药粉！”
孩子们像炸了窝的小蜜蜂，七嘴八舌地往背包里塞东西。李老师赶紧拦住：“胡闹！你们以为戈壁是后院？沙尘暴里连方向都辨不清！”她转身往办公室跑，“我去联系镇上的商队，他们有经验！”
楚昭却抱着铜骆驼蹲在地上，耳朵贴着驼峰听。那细微的震动还在，一下一下，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他还在晃，”楚昭突然站起来，眼睛亮得惊人，“他在说‘等’！”
“你怎么知道？”兰珠不解。
“我们上次约定的，一下长震是‘是’，两下短震是‘等’，三下是‘救命’。”楚昭把铜骆驼往楚明怀里一塞，“你抱着，一直晃，让他知道我们在想办法！”
他跑进工具房，扛出把小铲子——还是上次送阿古拉的那把，又把珍宝角的番茄摘了两个塞进兜里：“他肯定馋这个了。”
李老师带着商队的张大叔进来时，正看到孩子们在往驴车上装东西：楚明的银锁（备用的）、兰珠的草药包、楚昭的小铲子，还有张婶刚烙的馕。张大叔看着那堆东西直乐：“你们这哪是救人，是去走亲戚啊？”
“阿古拉就是亲戚！”楚昭把铜骆驼挂在驴车把手上，“他说过，沙漠里的朋友比金子还贵。”
张大叔收起笑，拍了拍驴车：“行，叔带你们去。不过说好，到了风口关就得听我的，那地方的沙子能把石头磨出坑。”
楚昭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跑回珍宝角，把那块垫骆驼的蓝印花布扯下来，往驴车上一铺：“阿古拉喜欢这个花纹，说像他们那儿的星空。”
驴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时，铜骆驼在车把手上叮铃作响。楚明趴在车沿上，一下下轻晃银锁，跟骆驼的震动应和着。兰珠数着草药包：“薄荷、甘草、还有治划伤的……够不够？”
楚昭望着远处渐渐变黄的地平线，手里转着小铲子：“够了，我们还有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番茄，阳光晒得果皮发亮，“阿古拉看到这个，肯定比看到草药还高兴。”
张大叔甩了甩鞭子：“坐稳咯！过了前面的山坳，就是戈壁滩了——那里的风，可不像幼儿园的秋千那么温柔。”
驴车晃晃悠悠驶离镇子，铜骆驼的铃声越来越远，却像根无形的线，一头拴着幼儿园的蓝印花布，一头牵着沙漠里的石头缝，把孩子们的牵挂，缝成了跨山海的绳子。而那封磨破的羊皮纸，被楚昭小心翼翼地夹在算术本里，上面的番茄图案旁边，他用铅笔添了个笑脸。
前路的风沙还没看见影子，但驴车上的笑声已经先一步飘向了远方——这大概就是孩子们的魔法，不用国书，不用盟约，凭着一颗番茄的约定，就能把千里之外的危险，变成说走就走的勇气。
而珍宝角的空位置，李老师已经摆上了新的棉布，等着铜骆驼带着风沙回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