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刮得人脸颊生疼。楚小小望着萧雷撤退的方向，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渐渐远去，可城楼下的哭喊声、抢掠声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小吏口中的“抢东西”并非夸张，几个街角已经燃起了火光，隐约能看见百姓互相推搡、抢夺粮店门板的身影。
“景渊，”楚小小抓住楚景渊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城里不能乱！一旦失控，萧雷再杀回来，咱们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楚景渊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城区，又看向城墙上紧绷的守军，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带一队人去安抚百姓，把咱们刚抢回来的粮食分下去，就说是……新粮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守着城门，萧雷肯定会回头看，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那你小心。”楚小小转身招呼张嫂子，“带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姐妹，跟我来！”
穿过摇晃的吊桥时，楚小小能清晰地听见脚下木板的吱呀声，像极了此刻城里百姓的心跳。街角的火光越来越旺，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抱着半袋发霉的糙米狂奔，身后追着几个饿红了眼的妇人，骂声、哭声混在一起，刺得人耳膜发涨。
“都住手！”楚小小勒住马缰，拔出短剑指向天空，“朝廷的救济粮到了！就在城西粮仓，每户凭户籍领！再敢哄抢，按军法处置！”
喧闹声瞬间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真的假的？别是骗咱们的！”
“救济粮？前阵子不是说早就没了吗？”
“这姑娘是谁？说话算数吗？”
张嫂子翻身下马，抡起手里的铜盆狠狠敲了一下，“哐”的一声震得人耳朵疼：“这是楚将军的亲眷楚姑娘！她说话不算数，还有谁算数？要粮的跟我们走，再闹，一粒米都别想拿到！”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道迟疑的目光投向楚小小。她翻身下马，剑鞘往地上一戳，沉声道：“我楚小小在此立誓，今日分粮，绝无虚言。但有一条，谁再敢趁乱抢掠，当场拿下，绝不姑息。”
说着，她对身后的姐妹使了个眼色。二十个女子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守住街角要道，一队跟着她往城西粮仓走。百姓们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脚步拖沓，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城西粮仓的大门紧闭，锁头早已被撬得变形。楚小小让人找来锤子砸开残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粮仓里确实没多少存粮，只有几个角落堆着些陈米，墙角还散落着老鼠屎。人群里顿时发出失望的骚动，有人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都安静！”楚小小站上粮堆，扬声道，“陈米也是粮！不够的，我让人去城外收割野菜、捕鱼，总能撑到新帝登基！”
“新帝？”有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陛下……真的要换了？”
楚小小心里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宫里的消息还没正式传开，但她从楚景渊的密信里得知，老皇帝病重不治，太子已于三日前在太庙继位，只是碍于萧风余党和漠北的威胁，迟迟未昭告天下。
事到如今，不如说开了更能稳住人心。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没错，太子殿下已在太庙登基，不日便会昭告天下。新帝仁厚，早就下令调拨粮草救济京畿，只是被萧风余党扣在了半路。只要咱们守住京城，等新帝稳住朝局，粮草很快就到！”
“新帝登基？那萧风……”
“萧风通敌叛国，早就被楚将军拿下了！”张嫂子抢着喊道，“他那哥哥萧雷，就是来报仇的乱臣贼子！咱们守住城，就是大功一件，新帝绝不会亏待咱们！”
这番话像一剂强心针，人群里的躁动渐渐平息，眼神里的绝望被希冀取代。楚小小趁机指挥分发陈米，每户限量领取，又让人带着年轻力壮的汉子去城外采野菜、下河捕鱼，分工明确下来，混乱的城区竟慢慢恢复了秩序。
等她忙完回到城门时，天已经擦黑。楚景渊正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铁甲上落了层薄霜。她走过去，递上一包刚烤好的鱼干：“刚让后厨烤的，垫垫肚子。”
楚景渊接过鱼干，却没吃，只是望着漠北的方向：“萧雷没走远，就在三十里外扎营，看样子是想耗着。”
“耗不起的是他们。”楚小小望着宫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隐能看见太庙的轮廓，“宫里的人传来消息，新帝明天就要举行登基大典，到时候会派羽林军来支援。”
楚景渊眼里闪过一丝亮色：“羽林军……”
“嗯，”楚小小点头，“新帝说了，只要守住城门，参与守城的百姓和士兵，都能领到赏银，家里有从军的，还能优先入籍。”
城楼下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楚景渊安排的巡防队在换岗。楚小小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他们脸上还有稚气，却握着长枪挺直了腰杆。她忽然笑了，碰了碰楚景渊的胳膊：“你看，只要有盼头，就没人肯放弃。”
楚景渊咬了口鱼干，鱼肉的鲜香在舌尖散开。他转头看向楚小小，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得眉眼格外清亮。“明天登基大典，萧雷说不定会趁机来攻。”他沉声道。
“那就让他来。”楚小小迎上他的目光，眼里没有丝毫惧色，“新帝登基，正是立威的时候。咱们就在这儿，给新帝送上一份登基大礼——比如，萧雷的人头。”
楚景渊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里带着难得的温柔：“好，就这么办。”
夜风吹过城楼，带着远处军营的篝火气息。城下的百姓已经安歇，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宫城方向的灯火越来越亮，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期盼着黎明。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登基大典的钟声隐隐传来，绵长而庄重。楚小小握紧了手里的短剑，楚景渊抽出长剑，寒光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城楼下，萧雷的铁骑果然如预料般动了。
“准备迎战！”楚景渊的吼声在城楼上回荡。
楚小小转身奔向箭塔，张嫂子和姐妹们已经准备好了石灰袋和煤油桶，个个眼神发亮。她回头望了一眼宫城的方向，那里，新帝的龙袍正被晨光染成金色。
属于他们的战斗，和属于新帝的时代，一同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