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禾带着一身清冷与疲惫回到纱络胡同的小院时,夕阳正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院墙的青砖上。
何晓在文雪琴的看护下,咿咿呀呀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粉嫩的小脸,用那双酷似何雨柱的明亮眼睛望着她,瞬间驱散了她心底残留的几分寒意与屈辱。
她弯腰将女儿抱起,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汲取着支撑下去的力量。
何雨柱比她稍晚一些回来,推着自行车进院,脸色平静,但眼神交汇的刹那,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未散的风雷。
晚饭的气氛比往日沉闷许多。
何大清和刘翠兰显然也听说了些风声,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青禾和何雨柱的脸色,不敢多问,只默默地将饭菜摆好。
就连懵懂的何晓,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异样的压抑,乖乖地坐在特制的高脚木椅上,自己拿着小勺子吃饭,没有像往常那样嬉闹。
饭后,何雨柱帮着收拾了碗筷,然后对苏青禾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这是何雨柱特意布置的房间,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其中不少是苏青禾的医学专着和苏伯渊当年赠予的一些文史典籍,厚重的实木书桌带着沉稳的气场,关上门,便能将外界的喧嚣暂时隔绝。
“政工组那边,暂时应付过去了。”
苏青禾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材料都给他们看了,王组长没再多说什么。”
何雨柱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我知道。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心疼。在那种情况下,能如此冷静、周全地拿出所有证明,条理清晰地反击,绝非易事。
苏青禾靠进他怀里,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驱散沾染上的污浊气息。
“可是柱子,那枚徽章……伊万同志送的友谊徽章,真的被易中海偷去了?他会不会……”
这才是她心底最深的隐忧。
今天的澄清,是基于她自身留学经历的清白。
可那枚象征着与苏联专家友谊的徽章,一旦被易中海和赵卫东作为“通敌信物”在关键时刻抛出来,尤其是在她刚刚澄清背景之后,造成的冲击和混淆将是致命的。
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那些具象的、带着神秘色彩的“物证”,而非枯燥的官方文件。
“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何雨柱眼神冰寒,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事怪我,当初就该更谨慎些。不过你放心,徽章的下落,我已经有眉目了。”
他并没有细说,但笃定的语气让苏青禾稍稍安心。
她知道自己这个男人,看似沉稳低调,实则心思缜密,手段层出不穷,他既然说有了眉目,那定然是已经在行动。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爸妈那边。”
苏青禾抬起头,眼中忧色更浓,“王叔那边有消息了吗?”
何雨柱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已经让建军暂时停止打听了,附中那边风声紧,不能再让他冒险。”
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
轧钢厂内,他还能凭借马书记的表态和李怀德的潜在支持勉强稳住局面。
但学校和更广泛的社会层面,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任何过界的打探都可能引火烧身。
“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苏青禾语气坚定起来,“我必须做点什么。”
“你想怎么做?”何雨柱看着她。
“写信。”
苏青禾走到书桌前,抽出信纸,“给我爸妈以前的几个学生写信,他们都是爸一手培养出来的,现在有的在教育部,有的在报社,还有的在区革委会工作。我不能直接求他们做什么,但可以迂回地告知家里的情况,问问他们是否安全……或许,能有人念及旧情,在关键时刻说句话,或者至少传递些真实的消息出来。”
这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方式,带着文雅的试探和微弱的期望。
在狂潮席卷一切的时候,昔日的情谊还能剩下几分,谁也不知道。
何雨柱看着妻子在灯下铺开信纸,纤细的手指握住钢笔,神情专注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心中一阵酸涩与怜惜。
他知道,这是苏青禾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主动为父母做的事情了。
“好。”
他支持道,“写吧,语气要把握好。我去给你弄点安神的茶来。”
他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脸上的温情瞬间被冷峻取代。
光靠写信和等待是不够的。他必须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
来到院中,何大清正坐在小马扎上抽烟,烟雾缭绕中,眉头紧锁。
刘翠兰在一旁默默纳着鞋底。
“爸,翠兰妈,这几天家里和晓晓,多辛苦你们了。”
何雨柱走过去,低声道。
何大清抬起头,叹了口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青禾爸妈……唉,这世道!”
他摇了摇头,满是无奈。
“厂里的事,我能顶住。”
何雨柱语气沉稳,“但外面的事,需要想想办法。”
他没有明说,但何大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这个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半大少年了,心思之深,手段之活,连他都时常看不透。
“有用得着爸的地方,就说。”何大清掐灭烟头,只说了这一句。
何雨柱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第二天,何雨柱照常去后勤处上班。
他一反昨日的低调,主动在各个科室间走动,处理公务时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效率。
他特意去了一趟厂医院,以检查劳保用品发放情况为由,当着几个护士和医生的面,对医务室的负责人明确表示:
“马书记和苏副厂长(李怀德已升副厂长)都很关心医务室的稳定,强调保障工人健康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任务。苏医生是厂里宝贵的医疗骨干,她的工作,后勤处会全力支持配合,确保不受任何干扰。”
这番话声音不高,但分量十足。
既抬出了马书记和李怀德(是否真的强调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何雨柱敢这么说),又表明了后勤处的态度。
消息很快传开,那些原本还有些摇摆、或者想看热闹的人,心里都重新掂量起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何雨柱特意坐到了工人聚集的区域。
他没有高谈阔论,只是像往常一样,跟相熟的老师傅、班组长聊着生产上的事,关心着最近伙食供应是否到位,劳保用品有没有短缺。
言谈间,他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这年头,踏实干活、有真本事的人最难得。像医务室的苏医生,那手艺,那责任心,咱们厂里多少老师傅的陈年旧伤都是她给瞧好的?这样的医生,要是因为些家里长辈的陈年旧事被影响了工作,那可是咱们工人的损失。”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口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