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是被一阵食物的温热气息唤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左手的剧痛已然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愈合感,连高烧带来的沉重和晕眩也奇迹般消失。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那几颗在晨曦微光中红得透亮的酸枣果——昨夜出门前他下意识带在口袋里的两颗,不知何时被雨水洗净,此刻正静静躺在行军床边的搪瓷缸盖上。
旁边,放着一个熟悉的铝制饭盒,盖子掀开了一半,袅袅热气带着杂粮和菌类特有的温厚香气飘散出来。
正是他食堂里熬煮的那种浓稠菜粥。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包扎得干净利落的左手,目光下意识地搜寻。
苏青禾正伏在帐篷角落唯一一张相对完好的旧书桌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洗得发白的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她只穿着里面的浅灰色毛衣,晨光勾勒出她单薄而挺直的肩背线条。
乌黑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旁。
一支钢笔从她虚握的手中滑落,滚落在摊开的病历记录本旁。
她睡得很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深深的阴影,那份清醒时的锐利与疏离被沉睡的疲惫柔和了轮廓,显出一种难得的、近乎脆弱的宁静。
何雨柱轻轻起身,拿起自己那件厚实的工装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上。
指尖无意间掠过她垂落的发丝,带着微凉的温度。
他动作一顿,随即迅速收回手,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端起那缸温热的粥,默默走到帐篷门口。
天光已破晓,风雨停歇,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清冷的光。
厂区的轮廓在薄雾中显现。
他喝了一口粥,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带着熟悉的、由他亲手调制的味道,却似乎又多了点什么。
是错觉吗?那粥的滋味,仿佛比往日更熨帖几分。
“你熬的粥……”一个清泠中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何雨柱回头。
苏青禾不知何时醒了,正裹着他的工装外套,站在几步之外。
晨曦透过油毡棚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看着他手里的搪瓷缸,墨色的眼眸里残留着睡意,却清晰地映着一点复杂的光。
“很救命。”
她轻声说,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让人……能喘口气。”
她的目光掠过他那只被妥善包扎的手,又落回他脸上,没有道谢,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何雨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举了举手里的缸子,嘴角扯出一个难得的、有些笨拙的弧度:“能帮上忙就好。苏大夫……你也多歇歇。”
苏青禾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两颗被雨水洗得鲜红发亮的酸枣果,指尖摩挲着冰凉光滑的表皮,看了片刻,然后小心地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我得去病房了。”
她拿起椅背上的白大褂,利落地穿上,重新束好头发,那股沉静而专业的疏离感瞬间回归,仿佛刚才片刻的柔和只是错觉。
只有眼底深处尚未散尽的疲惫,泄露了昨夜鏖战的痕迹。
何雨柱也放下粥缸:“我也该回食堂了。消毒的事……”
“放心。”
苏青禾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简洁有力,“李科长协调了人手,草木灰消毒方案已落实。你回去,先看住自己的伤口。”
她拿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动作流畅,目光扫过他,“革命工作需要持久战,何班长。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大家的饭碗。”
她的话语依旧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客观,但何雨柱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关切。
他点点头:“明白。苏大夫……你也保重。”
苏青禾“嗯”了一声,没再看他,转身掀开油毡门帘,晨风裹挟着清冽的空气和浓重的消毒水味涌入。
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融入了厂区医院隔离区那片依旧忙碌的灰白色调中。
何雨柱推着空板车走出防疫指挥点的帐篷,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
左手伤口处传来温润的愈合感,疲惫似乎也被那碗热粥和短暂的休憩驱散了大半。
他抬头望了一眼食堂方向,烟囱正冒出缕缕白烟,灶火未熄。
他跨上自行车,朝着那片熟悉的喧嚣与责任,用力蹬去。
车辙在湿漉漉的地面留下清晰的印记。
四合院低矮的屋檐下,易中海那张阴沉的脸在窗玻璃后一闪而过,目光死死追随着何雨柱远去的背影和他那只缠着白纱布的手,怨毒如同盘踞的毒蛇。
何雨柱推开家门,炉火正暖,何雨水趴在桌上睡着了。
肆虐的流感如同退潮般,在1957年的深秋终于偃旗息鼓。
笼罩在轧钢厂和四九城上空的阴霾被几场爽利的北风吹散,天高云淡,透出冬日特有的清冽与明亮。
厂区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机器轰鸣取代了病榻呻吟,只是那份劫后余生的疲惫,还残留在许多人的眉宇间。
何雨柱左手上的纱布早已拆去,留下一道细长的、颜色尚新的疤痕,横亘在虎口上方,成了那段鏖战无声的见证。
活动时已无大碍,只是阴雨天会有些微的酸胀。
这日休息,他难得清闲,正蹲在窗台前,小心翼翼地给那株愈发茁壮的酸枣苗浇水。
灵泉水的滋养下,枝头沉甸甸地坠着十几颗饱满的果实,红得透亮,像凝固的小灯笼,在清冷的晨光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哥!你看!”
何雨水举着一张画跑进来,小脸兴奋得通红。
画上是两个稍显笨拙却特征鲜明的人影: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拿着听诊器;另一个围着围裙,手里挥舞着大勺。
中间用蜡笔画着一颗巨大的、鲜红的心,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哥哥和苏大夫打‘病魔’!”
何雨柱接过画,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