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听得眼睛发亮，呼吸都重了，连连点头：“是是是，这孩子，瞒得紧！兄弟，那这车…这几天来过没？”
“这两天好像没见着，可能忙吧。那种大老板，肯定日理万机啊。”门卫说着，露出羡慕的神色，“老哥，您这可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啊！这要是我闺女能找到这样的，我立马把这身皮一脱，回家享清福去了，还站这儿干啥！您就等着当老太爷吧！”
“哈哈，借你吉言！借你吉言！”陈建国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硬塞给门卫两盒烟，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走到陈丽君等待的僻静处，陈建国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但眼底那簇火苗烧得更旺了。他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标注为“车间王主任”的号码，手指在上面悬了半天，没拨出去，只是狠狠啐了一口。
“呸！老帮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低声骂了一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当着那王主任的面，把对方精心准备的彩礼盒子摔在地上的场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老橘皮脸，配得上我闺女一根头发丝？做梦！”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高档酒店包厢里的酒香，看到了那“未来女婿”恭敬地给他敬酒，叫他“爸”，然后豪爽地甩出一张卡，说“伯父，一点心意”……至于那一百万？哼，那还算钱？
廉价的酒店房间里，灯光昏黄。陈建国坐在吱呀作响的床边，看着女儿陈丽君进门后一直低着头，站在门边，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
他脸上那种在门卫面前的得意和盘算迅速收敛，换上了一副沉痛又夹杂着小心翼翼的表情。他搓了搓手，没像之前那样大嗓门，而是用一种刻意放软、带着哽咽前奏的声音开口：
“丽君啊……站着干啥，坐，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陈丽君没动，手指紧紧攥着廉价单肩包的带子。
陈建国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爸……爸刚才在外面，想了很久。”他抬起眼，目光试图捕捉女儿低垂的视线，里面盛满了自认为够分量的“愧疚”，“以前……是爸混蛋。爸对不住你，对你妈也不好……就知道钱，钻钱眼儿里了。”
他观察着陈丽君的反应，见她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心中一定，继续用那种痛心疾首又带着讨好的语气说：“爸这次来，路上就想，见了闺女，一定得认错。不能再犯浑了。”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充满“慈爱”和“好奇”，“你长大了，出息了，在这么好的大学当老师……爸脸上有光。你的终身大事，爸以前是急，方法不对。但现在爸想通了，你自己找的，肯定比爸瞎找的强一百倍！”
他顿了顿，见陈丽君依旧沉默，但身体似乎没那么僵硬了，便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更加热络和“善解人意”：“你放心，爸不逼你，再也不逼你了。爸就是……就是关心你。你同事，还有门卫……人家都挺关照你的，跟我夸你呢。”
“爸就想着，”他脸上堆起满是憧憬和歉意的笑，“既然你有了着落，对方……听大家伙儿那意思，也是个靠谱有本事的人，那爸就放心了。爸就盼着你能过得好，比啥都强。”他搓着手，眼里闪着光，那光里七分是贪婪，三分是强装出来的泪意，“闺女，爸以前亏欠你的，以后……以后让你对象，好好补偿你，啊？”
他站起来，走到陈丽君面前，想伸手拍拍她，又被她微微侧身躲开的姿态止住，手尴尬地在空中停了停，收回放在自己胸口，做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爸就一个心愿，啥时候……让爸见见那位？爸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替你把把关……也顺便，跟人家道个歉，为我以前对你不好，也为这次冒冒失失跑来……你放心，爸绝对不给你丢人，爸好好说，就吃顿饭，认识认识，行不？”
陈丽君听着父亲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看着他与几个小时前判若两人的姿态，心里没有半分感动，只有冰冷的讽刺和更深的绝望。她知道这虚假温情下的真实目的，但眼下，她只能顺着这根抛过来的、涂满了蜜糖的杆子，暂时爬上去。
她终于抬起头，迎上父亲热切的目光，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空洞的弧度，几不可闻地说：“……我……问问他的时间。”
他搓着手，热切地看着她：“爸知道，你以前受委屈了，是爸不对。以后爸肯定改！这回去见你男朋友的事儿，你得安排上。就这个周末，怎么样？爸请他吃饭，最好的饭店！咱爷俩…不，咱一家人，好好聚聚！”
陈丽君看着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即将攀上高枝的兴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棉花堵死了。
周末？饭店？见面？
看来她必须得变出这么一个“开大奔的男朋友”了！
房门一关，她冲进消防通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手指插进头发里，浑身发抖。
她摸出手机，指尖在那个名字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嘟——嘟——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喂？”李伟的声音传来，背景有些嘈杂，但语气并不疏远，甚至带着点刚忙完的松弛感，“陈老师？这个点找我，不像你风格。”
听到这个称呼和语气，陈丽君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但随即被更深的难堪淹没。“李伟……”她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压抑的颤音，“我完了……我爹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背景噪音似乎被捂住了。“慢慢说，人在哪儿？”声音沉静下来。
“……堵到学校了。不知道谁多嘴，说看见有开大奔的接我。他信了，逼我周末带‘男朋友’见他。”她语速又快又急，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眼里只有钱，他会毁了我工作的……”
“位置发我。”李伟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老地方旁边那个川菜馆，你知道。半小时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