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油早就凉透了，陈砚舟的手指还搭在勺柄上。刚才那阵莫名的震动像根针扎进神经，他没动，也没抬头，只是把左手绷带重新缠了一遍，动作慢得像在数着时间。
唐绾站在原地，相机紧紧抱在胸前，屏幕还亮着。她没敢关机，把刚才那段视频来回看了三遍——画面里是陈砚舟卧室的床底，灰扑扑的木板缝间，露出半个铁盒的边角。拍摄时间显示：凌晨2点17分。
可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自己早就睡熟了。
你……看过这个吗？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陈砚舟终于抬眼，目光从相机屏幕移到她脸上。你拍的，还问我？
不是我拍的。她说，它自己跳出来的。我昨晚根本没开机。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伸出手：给我看看。
唐绾犹豫了一下，把相机递过去。陈砚舟翻到相册，手指滑动两下，停住。画面放大，铁盒被拉近，表面锈迹斑斑，但能看清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小时候用指甲刻上去的字。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下一秒，照片自动翻页。五张泛黄的纸片出现在屏幕上，边缘卷曲，像是从旧本子上小心撕下来的。每张都贴着一张女人的脸——沈君瑶低头喝汤时睫毛轻颤，唐绾尝菜羹时嘴角微动，余昭昭喝完粥后仰头笑出酒窝，宋小满试刀丝时眼睛突然睁大，阿阮含着铜铃笑得像个孩子。
背面一行小字，墨迹虽淡却清晰可辨：她们吃第一口菜时的样子。
这是什么？唐绾声音发紧，你偷偷收藏我们？当纪念品？
陈砚舟没回答，只是把相机还给她，转身朝楼梯走去。
你要去哪儿？
拿东西。
他脚步不快，但很坚决。二楼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楼下四人陆续赶到，谁都没说话，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了过来。
沈君瑶第一个进门，战术笔夹在指间，目光扫过唐绾手里的相机；余昭昭跟在后面，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捏着半块冷掉的饼；宋小满抱着刀，眉头紧锁；阿阮最后一个进来，双马尾轻轻一晃，直接爬上窗台，盯着楼上。
几分钟后，陈砚舟下来了。他单膝跪地，把铁盒放在料理台上。灰尘没擦，盒盖也没合上，像是刚从床底拖出来。
打开。唐绾说。
他没拒绝。手指一推，盒盖滑开。
五张照片，和相机里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偷拍。他说，是我画的。
众人都愣住了。
你们每个人，第一次吃到那天，我都记下来了。他声音很平静，沈君瑶喝安神汤时眼角湿了，我以为你没注意到，其实我看得很清楚。唐绾吃忆苦羹的时候，手抖了一下，那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放下戒备。余昭昭喝完月下粥，笑了，像小孩拿到糖。宋小满切出第一根飞刀丝，抬头看我，那眼神……我画了整整一夜。阿阮那次含着铃铛笑，我画了七遍才觉得像。
他顿了顿，画完，我找老照相馆洗出来，写上字，放进去。不是为了收藏谁，是想记住——原来真有人，会被一道菜救回来。
空气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
唐绾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想问那你为什么藏起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藏起来，或许不是为了隐瞒，而是怕被人看见这份过分的认真。
就在这时，阿忽然从窗台跳下来，直奔后厨的监控屏。
不对。她手指敲着回放键，昨晚两点二十分，厨房有动静。
画面亮起：漆黑的后厨，监控红光闪烁。时间条跳到02:20:03——铁盒赫然摆在料理台上。紧接着，五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
沈君瑶走过来，手指轻触盒角；唐绾弯腰查看底部编号；余昭昭伸手碰了碰照片边缘；宋小满用刀尖挑起一张看了看；阿阮蹲下，铜铃贴在盒面，耳朵凑近听。
每人碰一下，不到三秒，全部消失。
这不可能！沈君瑶皱眉，我昨晚十点就睡了！
我房车里录了一整晚直播素材。余昭昭摇头，根本没出门。
我的刀一晚上都在鞘里。宋小满摸了摸腰间，二十四把，一把没少。
我睡得很沉。阿阮盯着画面，而且……我从不随便碰别人的私人物品。
唐绾看向陈砚舟：你动过手脚？
他摇头，我也看不懂。
阿阮突然伸手按住回放键，画面定格在铁盒特写。她眯起眼睛，等等……你们看影子。
众人凑近细看。
五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长短一致，角度完全相同——就像同一时间、同一个光源下被复制出来的。
这不正常。沈君瑶低声说，每个人的站位不同，影子不可能这么整齐。
陈砚舟沉默片刻，拿起腕上的银汤勺，轻轻敲了下锅沿。
叮——
一声脆响，监控屏幕猛地闪了一下。画面扭曲半秒，再恢复时，料理台上空空如也。没有铁盒，没有人影，只有冷锅和熄灭的炉火。
刚才那些……是假的。阿阮喃喃道，是系统投射的幻影？
不是投射。陈砚舟盯着屏幕，是它让我们我们来过。
什么意思？余昭昭缩了缩脖子。
意思是。他慢慢说，我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唐绾低头看着相机，照片还在，但她忽然觉得，这些影像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它们像被某种力量共享了，悄悄渗入每个人的梦境。
她关掉相机，没再追问。
沈君瑶默默把手铐挂回腰间，转身走到窗边，望了一眼巷口。天快亮了，街灯一盏盏熄灭。
余昭昭悄悄把手伸进围裙口袋，摸出一颗陈皮干塞进嘴里。酸味冲上来，她眨了眨眼，没让什么东西掉下来。
宋小满抱刀转身，走到楼梯口，回头看了眼二楼卧室的方向。床底那道缝隙，还敞着。
阿阮站在窗台，铜铃碎片贴着手腕轻轻摩挲。系统……在学习人心。她低声说，它开始记录我们，不只是他。
陈砚舟没动。他把铁盒拎起来，走回二楼。脚步声很轻，一层一层往上。然后是床板挪动的声响，接着安静下来。
几秒后，他又下来了。
盒子没锁，也没盖。他把它放回料理台中央，离灶台最近的位置。
以后。他说，谁想看，随时可以翻。
没人回应。
他坐回厨房角落的老位置，右手握着炒勺，左手搭在膝盖上。锅还是冷的，油也没换，但他就这么坐着，像在等一锅永远不会开的水。
唐绾把相机收进包里，经过他身边时顿了顿。
明天还能来吃饭吗？
饭一直有。他说。
她没再问别的，走出去了。
沈君瑶最后一个离开，临走前看了他一眼。他没抬头，但手指动了动，像是在数勺柄上的纹路。
门轻轻关上。
厨房只剩他一个人。
窗外天色微明，晨风从排气扇缝里钻进来，吹动铁盒的一角。盒盖微微翘起，露出里面五张照片的边角。
陈砚舟坐在冷灶前，手握炒勺，目光停在未合的床底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