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冷水的黑布,紧紧裹住波哥大国际机场。
跑道尽头,一架刷着“智利南极生态研究所”标志的里尔-60中型运输机滑行到货运区,舱门开启时,热带潮气与航空煤油味混作一团。
赫克托第一个跳下舷梯,米色工装裤、卡其马甲、胸口别着一支“智利大学”校徽——活脱脱一名带队考察的副教授。
他抬手看了看表,01:47,比预定提前十三分钟。
十二名队员分散在三十多名“学生”中间,每人一只印着“冰川苔藓采样计划”的硬壳旅行箱,轮子碾过水泥地,发出轻不可闻的咔嗒声。
他们将在两小时内把装备转运至三辆雪佛兰萨伯曼越野车里,然后沿15号公路一路向北,穿过瓜塔维塔湖谷地,天亮前抵达雨林边缘的阿尔法一号集结营。
没人说话,连眼神交流都被刻意压缩成半秒——UEIF的“丛林剃刀”行动,从踏上哥伦比亚国土的第一秒起就进入无线电静默。
同一时刻,玛丽亚和她的狙击侦察小组正蜷缩在一辆锈迹斑斑的“道奇”皮卡后斗里,沿着奥里诺科河支流的土路颠簸。
他们三天前从委内瑞瑞拉圣卡洛斯入境,护照上盖的是“背包客”章,背包里却塞着拆成三段的m2010狙击枪、折叠式无人机、以及一块用铝箔包裹的c4,形状像肥皂。
皮卡车灯坏了,司机——一位被艾琳用五万美金收买的阿鲁瓦科族向导——把发动机转速压在怠速,只靠星光辨认方向。
凌晨04:10,河面出现一条被月光镀成银色的窄湾,向导用克丘亚语低声说:
“到了。”
玛丽亚点头,两名队员先落水,无声游向对岸;
她最后一个离开车厢,身体浸入温吞的河水时,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这是她与赫克托约定的“平安”暗号,代表第一突击队已安全落地。
从此刻起,他们将像三把分开却互为镜像的匕首,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刺向同一颗心脏——“可卡因教堂”。
最危险的那把匕首,是伊莎贝拉。
她此刻坐在波哥大老城“玫瑰经”教堂的长椅上,膝盖并拢,黑色蕾丝头纱垂到锁骨,手里攥着一封盖有“圣拉斐尔传教站”火漆印的邀请函。
为了这封信,UEIF花了四个月:
——艾琳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租下一栋待售豪宅,伪造《号角报》讣告,让“伊莎贝尔·罗斯”的丈夫因心梗猝死;
——幽灵入侵阿根廷税务局,把寡妇的税表改成“巨额遗产待捐赠”;
——一名被收买的哥伦比亚神父在布道时“恰巧”提到“雨林深处有一座为瘾君子提供庇护的圣洁之所”,并向“虔诚的罗斯夫人”发出静修邀请。
此刻,她低头祈祷,睫毛在烛光中投下细碎阴影,完美扮演“刚丧偶的富有阿根廷寡妇”;同时,左手无名指内侧一枚铂金婚戒被悄悄旋开,露出比指甲盖还薄的氰化物胶囊。
如果身份暴露,她将在三十秒内死亡,并在四分钟内被热带昆虫分解掉大部分软组织——UEIF不需要“活着的证人”。
委内瑞拉塔奇拉州边境,海拔1400米的一处废弃烟草庄园。
林锋把行军椅正对三扇拼成“品”字的55寸液晶屏幕,左侧是哥国军警雷达部署图,右侧是NASA公开的中分辨率卫星云图,中间,则是一幅被幽灵用AI帧插值提高到0.3米分辨率的实时影像——那是一座尖顶灰白、墙壁爬满苔藓的“教堂”。
幽灵把脚翘在桌缘,手里转着一罐零度可乐,屏幕幽光映得他像一具会敲键盘的骷髅。
“赫克托卸完装备,正在埋‘钉子’。”
他指了指屏幕边缘一串蓝色三角,“三处被动红外,两处压发雷,一条退路,老规矩。”
林锋没抬头,只问:
“伊莎贝拉?”
“信号器在皮下,每六小时脉冲一次,现在还在波哥大,预计中午进入圣拉斐尔。”
“玛丽亚?”
“昨夜00:57建立一号观察点,离目标建筑直线距离1.8公里,风向东北,湿度94%,可见度渣一样。”
林锋“嗯”了一声,把手中马克笔在“教堂”尖顶画了个猩红圆圈,像给死刑犯套上绞索。
玛丽亚把枪托抵肩,右眼贴近Leupold mark 8,世界瞬间缩成一条暗金色走廊。
十字线里,四名持AKm的巡逻兵排成菱形,白汗衫被雨林雾气浸透,像裹尸布。
他们每小时经过同一地点,嘴里用加勒比口音西班牙语抱怨“这该死的蚊子”。
她让副手把数据写进防水本:
——火力点A:塔楼,沙包厚度目测40厘米,射界120度;
——火力点b:屋顶,伪装网下方露出一段m2重机枪枪管,散热片反光;
——化学气味:三次采样,两次含乙醚,一次含丙酮,证明地下实验室仍在运转。
她把镜头微微上移,十字架在薄雾里像一柄倒悬的剑。
“指挥中心,猎鹰一号,目标确认,请求下一步。”
耳机里,林锋的声音低而稳:
“继续潜伏,记录换班,等‘寡妇’敲门。”
上午10:30,伊莎贝拉乘坐的陆地巡洋舰停在传教站门口。
车门被拉开,一股混合着松木、焚香与消毒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
迎接她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修女,皮肤印第安式微棕,笑起来左颊有单粒酒窝,像被天使按过指印。
“罗斯夫人,一路辛苦。”
伊莎贝拉递过一副鹿皮手套——价值两千美金——作为“初会礼”,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到对方虎口有厚茧,那是常年握枪才会留下的硬度。
她低头佯装羞涩,目光掠过修女裙摆下方:
脚踝外侧,一处 ink 尚未褪尽的绿色刺青,是哥伦比亚海军陆战队的旧式锚徽。
——这里连清洁女工都当过兵,她默默把情报写进脑海。
走廊尽头,那扇灰色金属门在烛光中像一道结疤的伤口,门口两名壮汉穿便衣,但耳骨上挂着空气导管,那是peltor tac III 的标配。
她假装对壁画感兴趣,用余光丈量:
门宽1.2米,指纹锁,Level-3 防弹钢板,防暴铰链外置。
“那是我们的储藏兼静室,堆放油漆,很乱。”
修女笑着解释,声音像唱诗。
伊莎贝拉报以哀伤又顺从的微笑,顺从的跟在修女后面。
傍晚,前沿指挥所的灯泡被飞蛾撞得噼啪作响。
幽灵把三队坐标输入同一窗口,按下“merge”,屏幕立刻生成一条红色弧线,像外科医生在肌肤上画出的切开线。
“赫克托,北路,主攻;玛丽亚,制高点,火力压制;伊莎贝拉,内部爆破,制造混乱。”
林锋用钢笔在台历上划掉一天——距离哥国总统访美还有七十二小时,他们必须在那之前把“教堂”从地图抹去,并把证据真空打包,送上国际媒体。
他抬头,看见窗外乌云压境,雷声像远处在拉枪机。
“让各队检查装备、抹掉编号,”
他轻声说,“刀,该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