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夜色的瞬间，娘寨的火光终于弱了下去，只留下焦黑的粮仓骨架在风中吱呀作响，弥漫的硝烟里混着一股奇特的气味——那是粟米烧焦的糊香、糟菜被炙烤的酸香，还有橄榄果掉落碾压后的清涩，三种味道缠在一起，成了这场鏖战最狼狈的注脚。
郑春娘靠在夯土墙边，粗布长裙被鲜血浸透，黏在背上，手臂上的刀伤还在渗血，石斧的木柄被她攥得滚烫。她抬眼望去，寨子里到处是狼藉：被砍倒的木栏、散落的石矛、沾血的麻布碎片，还有几个族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来不及收敛。土匪们暂时退到了前寨的晒谷场，与族人形成对峙，黑鹰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磨上，肩膀缠着破烂的麻布，血渍不断渗出，眼神却依旧阴鸷如鹰。
“郑春娘，别硬撑了！”黑鹰的沙哑嗓音在空荡的晒谷场里回荡，“你的粮仓烧了，援兵到现在也没来，再打下去，你的族人一个个都得死！”他挥了挥手，两个土匪押着三个女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个吓得哭不出声的孩子，正是梅氏和她的女儿梅兰，还有一个是省璜部落的妇人。“把联盟的盐和所有橄榄、糟菜都交出来，再让每个部落送五个女人过来，我就放了她们，不然——”他拔出铁刀，架在梅氏的脖子上，刀刃轻轻一压，就渗出了血珠。
梅氏挣扎着喊道：“首领，别听他的！我们宁死也不做土匪的俘虏！”
郑春娘的心脏像被巨石压住，她看向晒谷场边堆积的陶罐，里面装着联盟各部落上缴的闽清三宝：梅城的橄榄青亮饱满，用盐腌过，能生津止渴；坂东的糟菜色泽金黄，是用芥菜发酵而成，配着粟米吃最是下饭；茶口粉干则是池园部落的特产，细如银丝，晒干后装在竹篓里，耐存耐放。这些都是族人过冬的口粮和物资，要是交出去，整个联盟都会陷入饥荒。
“黑鹰，你别做梦了！”郑春娘缓缓站直身体，举起石斧，“闽清的土地养出来的东西，只会给安分守己的族人，绝不会给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的恶徒！”她朝着族人喊道：“所有人听着，守住身边的陶罐，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三宝落入土匪手里！”
族人们齐声应和，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一步步朝着陶罐靠拢，形成一道人墙。晒谷场的角落里，几个女族人悄悄解开了装着茶口粉干的竹篓，抓起一把把干燥的粉干，藏在身后——粉干质地坚硬，掷出去虽伤不了人，却能迷了敌人的眼睛。
黑鹰见状，怒极反笑：“好！好一个郑春娘！那就让你的族人陪着你一起死！”他猛地挥了挥手，“杀！把他们的人都抓起来，三宝全部搬走！”
土匪们立刻冲了上来，黑虎一马当先，铁刀挥舞着，朝着最前面的一个族人砍去。那族人是梅城的猎手梅石的弟弟梅岩，他反应极快，举起石盾挡住刀势，另一只手的石矛朝着黑虎的腹部刺去。黑虎侧身躲开，反手一刀砍在石盾上，石盾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双方再次陷入混战，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郑春娘盯住黑鹰，提着石斧冲了过去，黑鹰早有防备，挥刀迎战，铁刀与石斧一次次碰撞，火星溅在两人脸上，映出彼此眼中的狠厉。二十年前的旧恨，今日的新仇，都凝聚在刀刃斧尖上，每一次交锋都拼尽全力。
“老虔婆，你的力气不如当年了！”黑鹰一刀划伤郑春娘的胳膊，狞笑道，“当年你能砍伤我的脸，今天我就要砍了你的头！”
郑春娘忍着剧痛，反手一斧劈向黑鹰的手腕，黑鹰连忙缩手，石斧砍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她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是娘寨的首领，是闽清联盟的主心骨，只要她还站着，族人就不会退缩。
晒谷场的另一边，几个女族人见土匪冲得近了，立刻把手里的茶口粉干朝着土匪的眼睛掷去。干燥的粉干四散开来，像一团团白雾，几个土匪猝不及防，眼睛里进了粉干，疼得嗷嗷直叫，手里的武器也掉在了地上。族人们趁机冲上去，用石斧、石矛将他们打倒在地。
“找死！”黑虎看到手下吃亏，怒吼着冲了过来，铁刀朝着一个女族人砍去。那女族人正是梅兰，她刚掷完粉干，来不及躲闪，只能闭上眼睛。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是省璜部落的猎手省石，他用身体挡住了铁刀，刀刃深深嵌入他的后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省石大哥！”梅兰哭喊着扶住省石，省石艰难地抬起头，指着黑鹰的方向，“杀……杀了他们……守住三宝……”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梅兰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捡起省石掉在地上的石矛，朝着黑虎冲去：“我要杀了你！”
黑虎不屑地冷笑一声，挥刀朝着梅兰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春娘猛地一脚踹在黑鹰的胸口，黑鹰踉跄着后退，她趁机转身，石斧朝着黑虎的后背劈去。黑虎感受到身后的风声，连忙转身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石斧砍在他的肩膀上，疼得他惨叫一声，铁刀掉在了地上。
“抓住他！”郑春娘大喊一声，几个族人立刻冲上来，将受伤的黑虎按倒在地，用藤蔓捆了个结实。
黑鹰看到黑虎被抓，心里一慌，转身就想跑。郑春娘哪里会给他机会，几步追上去，石斧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黑鹰，你跑不掉了！”
就在这时，晒谷场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族人的呼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郑春娘抬头望去，只见坂山带着坂东部落的四百多人，手持石斧、长矛，朝着晒谷场冲来；塔庄的塔木、池园的池水也带着族人赶来，旗帜在晨光中飘扬。土匪们看到援兵，顿时慌了神，一个个扔下武器，想要逃跑，却被赶来的族人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黑鹰脸色惨白，看着围上来的族人，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郑春娘，你以为你们赢了吗？我在溪谷里还藏着一批人，他们会为我报仇的！你们的三宝，你们的族人，迟早都会是我的！”
郑春娘眼神一凛，问道：“你在溪谷里还藏着多少人？他们在哪里？”
黑鹰却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郑春娘，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郑春娘示意族人把黑鹰和剩下的土匪捆起来，然后走到梅氏身边，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轻声说道：“辛苦了。”
梅氏摇了摇头，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首领，我们损失了好多族人，粮仓也烧了……”
郑春娘看向焦黑的粮仓，又看了看堆积在角落的陶罐，里面的橄榄、糟菜和茶口粉干虽然有些被烟火熏染，却大多完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地说道：“损失的我们可以再补回来，只要人还在，只要三宝还在，娘寨就不会倒，闽清联盟就不会散！”
她转身朝着赶来的坂山、塔木等人走去：“坂山，麻烦你带些人去溪谷搜查，把黑鹰藏起来的土匪都清理干净；塔木，你带人收敛族人的尸体，安抚受伤的族人；池水，你让池园的族人把完好的茶口粉干分发给大家，再用糟菜和橄榄做些吃食，让族人先垫垫肚子。”
“是，春娘首领！”三人齐声应道，立刻带着族人忙碌起来。
晨光越来越亮，照在娘寨的夯土墙上，将血迹和硝烟渐渐冲淡。族人们开始清理战场，女人们在灶台边忙碌，糟菜的酸香、橄榄的清涩再次弥漫在寨子里，与炊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生机的气息。
被捆在柱子上的黑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的怨毒渐渐变成了绝望。但他不知道，郑春娘的心里并没有丝毫放松——她清楚，黑鹰的余党只是小麻烦，真正的危机或许还在后面。闽清联盟的十六个部落虽然这次联手击退了土匪，但人口分散、力量薄弱的问题依旧存在，而远处的三明方向，似乎正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悄然崛起，即将打破这片土地的平静。
郑春娘走到了望台上，望着溪谷的方向，又望向三明的天际，眉头紧紧皱起。她知道，这场与土匪的僵持只是一个开始，闽清联盟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立足，还需要经历更多的风雨。而那些被烟火熏染的橄榄、糟菜和茶口粉干，不仅是族人赖以生存的物资，更将成为支撑他们度过难关、抵御强敌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