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穿官服的李宝义和其属官，已经等在后面那驾车旁。
见崔昀野出来了，便上前拱手行礼。
崔昀野笑着拱手回礼，并朝他摆手：“大人先上马车吧，大概半个多时辰，就到附近的福县收粮场了”
李宝义点头，要转身前，目光不自觉瞥向他身后的帷帽女子，和女护卫。
那帷貌女子，应该就是那日崔家老太太寿宴上的女子吧？
那日背对着人群，他也没看个真切。
只几瞬瞧见她的花容月貌，照的那方天地都亮堂了不少。
“大人！”
崔昀野虽面带笑容，但眼神却是令人胆战的审视。
李宝义讪讪的点头，然后转身踩上脚蹬。
丁允鹤在前面的马车上打着轿帷，目视着大爷和小姐进车后，他冷峻的眼神与陈羽涅对上。
一瞬间寒光闪过，眼神带着严厉的警告。
陈羽涅未露锋芒，手上也没有带刀刃，进去后，只面色如常的在侧边坐下。
沈瑜还是依偎在崔昀野身上，崔昀野虽未抱她，但还是放任她这样没规矩的靠着自己。
陈羽涅一直用余光打量，心里也在判断崔昀野对小瑜的感情。
难以言说。
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收粮场时，时辰还很早。
收粮场还是那个露台收粮场，只稍微修缮了后方长官休息的凉棚，便于官员坐着监督。
大靖如今的收粮制度是，每亩五斗粮。
已经有无数里正，带着自己的一百一十个百姓，提着粮袋子等着交粮了。
他们脸上没有太多焦虑慌张的神色，毕竟他们几乎都有自己的田地。
袋里有粮，家里还有存粮，按自己的田亩交粮食即可。
崔昀野带着沈瑜坐在凉棚里，视野非常好的看着前面收粮的场景。
李宝义却是面色严肃了起来，他去到收粮的计粮官身边，目光严肃的盯着衙役，他才是今日的主角。
收粮场内已经放着收粮的官斛了，但是他一声令下，就让自己的衙役把官斛换了。
前排的百姓看到了，都不明所以。
但也没有嘀咕什么，以为是之前的那个官斛坏了。
官差安排就绪后，计粮官就坐在官斛旁的桌案上。
沈瑜还是第一次看到收粮的场景，满眼新奇的看着，手还要拽着崔昀野的衣袖。
崔昀野侧头看她：“要不要喝点茶水？”
沈瑜想了下，这里应该不方便小解，就拒绝了。
一个里长先上前，将自己的粮食递给收粮的官差。
他家五亩地，共要交二石五斗粮。
他提了五个粮袋子上来，都已经是在家提前称好过的，不多不少。
在官差将要解开粮袋子时，李宝义的属官站了出来，朝百姓说道：“这次收粮，朝廷要加收征西饷！”
“所以从这次收粮开始，每亩地，收税粮六斗！！”
他这话一出，百姓们鸦雀无声。好半晌，才爆发吵闹抱怨和质疑的声音。
崔昀野倒是早有预料，只眯了眯眼，没有过多的神情。
沈瑜听得很懵，转头看向旁边的昀哥哥：“他们怎么现在说要加收粮食啊？”
崔昀野：“爷也不知道”
沈瑜：“那人家百姓不愿意怎么办？”
“百姓不敢”
沈瑜食指指着他：“你…你们…”
崔昀野冷眼扫她，她又放下手，脸上很不服。
刚交上粮食的里长，神情巨变。
显然是没想到朝廷会突然加收粮饷，他们自从崔总督上任后过的好日子，也才刚过了两三年而已，朝廷又要开始逼他们。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紧张的看着官差将他的粮食倒进官斛。
官斛的规制都是五斗一斛，可他看着，他的五斗粮倒进那官斛里，竟然浅的能空出一盏宽的高度。
怎么可能如此？五斗粮怎么变成四斗粮了？
那他一袋粮，还倒欠朝廷两斗粮。
他急忙的上前，想要拦住计粮官：“大人，我这一袋粮食有五斗的，怎么会只有四斗呢？”
旁边的官差推开他，厉声喝斥：“没看到我们这斛上写着官斛么？你这就是四斗粮，少在这唧唧歪歪！”
里长急了：“不是的，不可能的，我们都称过的，绝对不可能少的！”
那官差上前就是一个浑厚的巴掌，打在他脸上：“刁民再敢闹事，就地处死！”
说着就有几个官兵拔刀，声音刺耳骇人。
沈瑜都看蒙了，不停的抓着昀哥哥的手臂：“你看看那些官差啊！他们反了天了！”
崔昀野啧了声，蹙眉道：“你给爷安静些，再闹，就把你捆了，扔马车上”
沈瑜马上闭嘴，但眉头紧皱，十分不解的看着那边，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野蛮？
里长确实被吓到了，马上往后退。
他们的总督大人，怎么会突然下达这样的政令呢？
忽而喧闹的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这次下来监督收粮的，是朝廷派下来的户部官员。
加收粮食，也是朝廷决定的，跟他们总督大人没有关系。
最后，官差将里长的粮食全部量了一遍，一共二石粮。
还欠官府整整一石粮，这几日就得缴齐。
现在，稍有赋闲的里长家，必须得把存粮拿出来，才能交完这次粮饷。
他脸色凄苦的回到自己的队伍前。
在官差的催促下，这个里长计下的一百一十个百姓依次上前交粮。
同样是五斗变四斗。
很快，大家就明白了，那个官斛有问题。
但大家只敢在底下议论，毕竟场上围着很多官兵，个个带刀，目光凶狠。
百姓们很脆弱，被交完粮还告知欠了多少粮，个个如丧考妣。
谁不想手上有点余粮？
更有的人，田地收成不好，还要借钱去买粮交税。
不然就要被官府收回田地，还要坐牢。
崔昀野一直默默看着百姓的疾苦，和李宝义奸计得逞的笑容。
沈瑜听到百姓在议论那个官斛，于是就盯着看，看不明白就委屈的问昀哥哥，那个官斛是不是有问题，做大了。
崔昀野淡淡的嗯了声。
陈羽涅望着这收粮场景，眼神十分复杂，还浮现出泪光。
她很小的时候还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也交过粮。
她虽未亲眼看到，但每一次交完粮后，母亲都哭了好几天。
她不可抑制的看向崔昀野，这个陵江总督竟然就是默默的看着，毫无作为。
亦或是，在图谋更多的私利，
直到日落西山，粮场还没有收完，只能让百姓回去，明天继续来交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