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昀野谈笑间颇有些无奈，且看外祖父和舅舅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女眷回避了。
他端起茶盏抿一口，直言道：“外祖父，孙儿这次来江州，是为着锐建营。”
霍夫人眼盯着他说这话，不再出言打趣，自是知道今日是为着什么。
霍成浩放下茶盏，眼神锐利的道：“我们霍家经营锐建营，已经快五十年了。从最开始的三千人，到如今的五万人，实属不易。”
“你对舅舅直说，你对咱锐建营是何看法？”
崔昀野先是轻点头认可他的话，而后道：“锐建营兵力强悍，是为一州重器！”
霍成浩松了口气：“陵江共有两州四府二十四县，守兵十万并不多，照舅舅说，根本不需要再裁撤军队！”
他话锋一转：“如今朝廷表面是为着减少军费，想要缴了锐建营。可以你对京城那位的了解，他既然能养的起那么多禁军和三边，会多咱们陵江的这区区十万兵么？”
说罢，他的头颈往后仰了仰：“你去年逃回陵州，还是舅舅的锐建营精锐前去接应的！”
崔昀野听到这里才稍微变了脸色，正色道：“舅舅大恩，外甥无以为报，所以才有今日亲自登门”
霍成浩：“所以，你是同意不撤兵营？”
崔昀野眯了眯眼，而后眼神变的锋利：“内阁密旨，陵江拥兵自重，实乃祸患，总督当撤所有守备军，不留武力，调东海棚泽兵以抗倭寇！”
闻言，外祖父猝然看向他。
而霍成浩猛的站起：“这不可能！棚泽兵不过是些败军之将，区区两千兵力，如何能抵抗倭寇？”
崔昀野挑眉轻笑，不急不躁的道：“前年倭寇举十万兵船袭击江州沿海，锐建营出动两千兵力就打退了外敌，这些战报上都是写的清清楚楚的。”
“你们霍家军可以两千敌十万，那棚泽兵照样可以。便是不可以，朝廷也交给我来调教了。”
霍成浩眼神转冷，嘴里也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撤兵营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么？”
崔昀野哼笑，语气颇有些轻蔑，手上却轻刮着茶盖，缓缓说道：“叫你们撤，想来你们也是不会乖乖撤了。”
“所以，现在传本督命令，明日锐建营校场发饷，不必穿甲持器”
霍成浩狐疑：“发饷？为何突然就发放欠饷？”
崔昀野抬眸看他，眼神冷冽：“校场埋伏了刀斧弓箭手，霍家军，不留一个活口”
他平静的声音仿佛一道炸雷，惊了满堂人。
不说旁听的霍夫人，连久经沙场的外祖父，也一瞬间心惊肉跳，脊背发寒。
“你这么杀伐果断，今日到底是何意图？”
外祖父忍不住问道，这个外孙敢说出这种毒计，自是有把握能做到。
可事以秘成，他既然说出了意图和计策，就不会再用。
崔昀野：“锐建营，我要了。军费由我开支，朝廷我来应付”
霍成浩和父亲对视一眼，他们本就是姻亲，此前也一直支持这个外甥。
可如今这个外甥胃口竟然这么大，不止要他们霍家帮扶，还要他们成为他的拥趸。
见他们一副纠结之色，崔昀野垂眸轻笑了声，而后啜饮着茶，一派慵懒闲适。
“爷爷！”
一道娇俏的少女唤声，从门口拐角处传来。
众人纷纷蹙眉望去，唯独崔昀野抿茶不变。
外祖父看着来人走近，啧了一声：“今日有贵客上门，你怎能这般没教养？”
崔昀野头都未抬，语气懒洋洋的道：“无妨，孙儿也算是自家人。”
比少女的婀娜身姿先到的，是一阵清润花香。
霍夫人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嗔怪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冲撞了你表哥可怎么好？”
霍文心笑着撅嘴，脚步轻快的来到堂中，目光飞快的寻找今日的客人。
众人眼神怪异的打着机锋，未再出言训斥。
霍文心嘴角咧开大喜的弧度，手指着身穿绯红官袍的人：“这个表哥，我见过！！”
崔昀野眯了眯眼，明明对少女的声音不感兴趣，可那一声表哥，却让他心头突然泛起一阵悸动。
像是清澈平静的碧绿湖面，被扔了块大石头，骤然激荡，且涟漪久久不散。
他缓缓抬眸看向几步远的少女，眼神似是有着难以形容的期待。
太荒谬了。
这个表妹眉眼秀丽，眼尾上挑，显的人很是机灵，但也只是中等美人。
不算失望。
他放下茶盏，微笑着朝她点头，算是见过。
见他少语却盯着人看，霍夫人笑道：“这个表哥你确实见过呢！”
霍文心正开心的与表哥对视，听母亲这么说，立马看着她问道：“我和表哥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
霍夫人眼瞥着崔昀野，见他眼神专注温柔，便说道：“昀儿，你可还记得，你上京城求学时，正赶上外祖六十大寿。”
“你父母带着你来家里祝寿，你很是喜欢文心这丫头，抱了好久呢！”
崔昀野点头，双手撑着扶手起身，朝霍文心拱手道：“表哥这厢见过！”
霍文心笑的甜美，话也甜美：“表哥是天上的漂亮神仙，我在梦里也见过！”
崔昀野笑眼含着暖意：“表妹抬爱，中人之姿罢了。”
霍夫人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态度明显热切起来了，心头愈发有底：“你们表哥表妹的，也十多年没见了，不知可还记得你们初次见面的院子里，那棵粉色的流苏花？”
“现在正是花开的时节，心儿，你带你表哥去看看那棵流苏花！”
霍文心在表哥温柔的眼神中愈发活泼，娇俏的走到他面前：“表哥，我带你去看我家的流苏花，可漂亮了，你一看就会喜欢上的！”
崔昀野余光瞥过这一屋人，虽知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眼中的女子莫名让他不舍得挪开眼。
罢了。
“有劳表妹了”
霍文心笑声很是得意，毫不谦让的走到崔昀野身边，同他并肩往外走。
崔昀野的态度变化太快，正堂里的外祖父都有些诧异了。
似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孙女能得外孙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