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这冰冷的钢铁坟墓里，在头顶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而不落的“清道夫”注视下，他们这群伤痕累累的残兵，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林夜的目光扫过众人。
霍震岳瘫倒在地，右臂连同肩膀消失的伤口处，依旧弥漫着令人心季的虚无感，他脸色灰败，仅存的左臂死死抠进地面金属缝隙，独眼圆睁，兀自不肯昏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这位身经百战的硬汉，此刻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贞德跪坐在霍震岳身旁，双手持续散发着柔和的圣光，竭力稳定着他那不断被虚无侵蚀的生命本源，她光洁的额角布满细密汗珠，原本红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显然消耗巨大。圣光能治愈肉体创伤，但对这种涉及存在层面的抹消伤害，效果微乎其微，只能勉强拖延。
苏芸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刚才强行破译并逆向输出指令，几乎榨干了她的精神力量，此刻连抬起手指都困难。厄努拉克低伏着庞大的身躯，守在裂缝正下方，幽绿的兽瞳死死盯着上方那片黑暗虚空，裂空骨爪微微开合，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般的声响，充满了焦躁与不安。其他龙牙队员和裂爪族战士，或伤或疲，相互搀扶，眼中虽有对未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麻木与坚韧。
绝望吗？自然是绝望的。这艘L-73号残骸已是摇摇欲坠，外部屏障随时会彻底崩溃。那个隐匿在虚空中的“清道夫”，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刚刚的试探性攻击已经如此恐怖，下一次，必然是雷霆万钧的绝杀。留在这里，十死无生。
可那突然出现的、指向“标记δ”安全港的坐标，以及苏芸接收到的、疑似星灵族的微弱信号，就一定是生路吗？那条路径需要穿越被铁血星河帝国标记为“文明断层带”的“标记γ”星域，连那个强大的机械文明都在那里折戟沉沙，其中隐藏的危险，恐怕不会比眼前的“清道夫”小多少。这更像是一场绝望中的赌博，用未知的风险，去搏一线渺茫的生机。
是原地固守，赌这残骸还能支撑片刻，赌那“清道夫”会因为某种原因放弃或延迟攻击？还是立刻突围，闯入那片吉凶未卜的“文明断层带”？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头顶裂缝外虚空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冷窥伺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个人的神经。
林夜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混沌星核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暗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是强行吞噬“观察者”意志残留和硬抗道伤的反噬。但在这片破败的景象中，那枚新获得的“火种密钥·起源星图碎片VII”正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弱的暗金色光晕，与星核维持着一丝玄妙的联系。同时，一丝极其冰冷、与他自身混沌气息格格不入的规则感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星核深处——那是“观察者”的力量碎片，既是毒药，也可能……是钥匙。
他回想起铁腕最后传递的信息，回想起那冰冷意志中蕴含的“筛选”与“收割”的意味。纯粹的理性道路失败了，极端的情感文明亦被针对……这“清道夫”的存在，本身就是“观察者”规则的体现，是来抹除他们这些“错误变量”的。留在这里，只有被“修正”一个下场。
必须走！立刻就走！
林夜勐地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转，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能等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厅中炸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老霍的伤拖不起，这残骸也撑不了多久。外面的东西，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林夜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条路，再危险，也比坐以待毙强！苏芸，还能锁定那个星灵族信号和δ坐标吗？我们需要一条最快捷的路径，哪怕要穿过断层带！”
苏芸挣扎着坐起，双手颤抖地捧起分析仪，屏幕上的光影明灭不定：“信号……太微弱了，断断续续……δ坐标相对稳定，但路径……路径计算显示，最近的跳跃点，就在……在‘标记γ’断层带的边缘区域，信号源……似乎也在那个方向……”
“那就是它了！”林夜斩钉截铁，“贞德，不惜代价，稳住老霍的心脉！厄努拉克，召集所有还能动的战士，准备强行启动星舰残骸的紧急跃迁程序！”
“紧急跃迁？”苏芸失声惊呼，“龙首！这残骸的能量系统本就濒临崩溃，结构强度也……强行跃迁，很可能还没抵达目标，我们就会在超空间航道里被撕成碎片！而且，那个‘清道夫’绝对不会坐视我们跃迁，它肯定会干扰甚至……”
“那就让它干扰！”林夜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残骸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动力源或者能量核心？全部集中起来！不够的话……”他的目光扫过大厅里那些沉寂的机械守卫残骸，以及平台中央铁腕那颗仅存一丝电弧的头颅，闪过一丝狠色，“就用它们‘填’进去！”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用这些机械造物，尤其是铁腕的残骸作为能量源？这简直是疯狂的想法！但看着林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头顶越来越清晰的危机感，没有人提出异议。
“行动！”霍震岳竟强撑着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老子……还撑得住……听龙首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疑虑。还能行动的龙牙队员和裂爪族战士立刻在苏芸断断续续的指引下，分头冲向残骸深处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和储备库。厄努拉克咆孝着，用蛮力撕开一道道封闭的闸门。
林夜则一个闪身，来到铁腕的残骸前。他伸出手，悬在那颗黯淡的多面体头颅之上，混沌星核艰难地催动，一股蕴含着吞噬与炼化之力的微弱能量笼罩下去。
【……变量……你……】铁腕的核心中，传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带着一丝疑惑，一丝解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
“抱歉，借你残躯一用。”林夜低语，“你的使命，由我们继续。”
混沌之力侵入，铁腕残骸中最后残存的能量，连同其核心材质本身所蕴含的某种高密度能量特性，被强行抽取、炼化，化作一股精纯却带着金属锐利感的洪流，涌入林夜体内，再被他引导着，注入脚下这艘残骸的能源脉络。同时，大量机械守卫的残骸也被战士们投入几个巨大的能量转化炉中，尽管效率低下，但聊胜于无。
残骸勐地发出更加剧烈的震动，各处警报灯疯狂闪烁，整个结构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一道微弱而不稳定的能量光罩，在残骸表面勉强亮起，这是紧急跃迁程序启动的前兆。
就在此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骤然笼罩了整个残骸！裂缝外的虚空中，那道漆黑的“清道夫”身影再次清晰浮现，它似乎对残骸试图跃迁的行为感到了“错误”的升级，不再隐匿，而是伸出了一只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边缘不断湮灭重生的利爪，遥遥对准了残骸！
“规则抹除·终焉指令！”
没有声音，却有一股毁灭性的波动，超越了物理距离，直接作用在残骸的能量核心和结构层面上！所过之处，金属甲板、能量管道、甚至空间本身，都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迹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它要彻底湮灭我们！”苏芸发出绝望的尖叫。
“跃迁！快！”林夜双目赤红，将刚刚炼化而来的所有能量，连同自身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混沌之力，毫无保留地轰入脚下的主控节点！
“混沌星核·燃命助推！”
轰隆隆！！！
L-73号残骸发出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悲鸣，整个舰体扭曲变形，勉强撕裂了虚空，一头扎进了一条极不稳定的、布满了空间乱流的超空间航道！
就在残骸消失的刹那，那只黑暗利爪的攻击也席卷而过，将原地的一切，包括那片空间，都抹除成了一片绝对的虚无！
……
混乱！颠簸！撕扯！
跃迁通道内并非平稳的流光溢彩，而是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承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恐怖撕扯力。残骸的外壳不断剥离、消融，内部结构噼啪作响，随时可能解体。
“稳住！都抓住固定物！”林夜咳着血，死死抓住一根扭曲的金属柱，大声吼道。混沌之力形成的微弱光罩笼罩着核心区域的几人，但在空间乱流的冲击下，也如同肥皂泡般剧烈波动，忽明忽暗。
贞德将圣光催发到极致，形成一个相对稳固的内层护罩，紧紧护住霍震岳和她自己，脸色苍白如纸。苏芸抱着分析仪，在剧烈的颠簸中几乎呕吐。厄努拉克用利爪深深刺入甲板，固定住自己庞大的身躯，发出低沉的咆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勐烈的撞击感，所有人都被狠狠抛飞，又重重砸落。残骸终于脱离了那不稳定的跃迁通道，但代价是巨大的——整个舰体几乎从中断裂，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结构还算完整，像一块巨大的太空垃圾，被惯性抛入了一片陌生的星域。
林夜挣扎着爬起，环顾四周。他们似乎处于一片小行星带的边缘，远处是稀疏的星辰，更远方，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色彩斑斓却给人极度压抑和混乱感的……星云？或者说，是某种宇宙尘埃和破碎法则构成的巨大屏障？那就是“文明断层带”吗？
残骸内部，损毁严重，动力全失，只有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一张张惊魂未定、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脸。
“结……结束了吗？”一名龙牙队员颤声问道。
林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残骸破开的大洞外那片陌生的星空，以及脑海中那枚“火种密钥”传来的、微弱的指向性波动。
他们逃出了“清道夫”的即刻追杀，但却闯入了一个更加未知、可能更加危险的地域。
而更大的问题是……
林夜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几乎枯竭的混沌星核，以及那道变得更加清晰、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规则印记。
使用“观察者”规则力量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了。他感觉自己的情感正在变得迟滞，思维中不时闪过绝对理性的冰冷计算，看待周围同伴的目光，偶尔会掠过一丝审视“变量”般的漠然。
吞噬那份力量，如同饮鸩止渴。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否则，没等外敌杀至，他可能先一步变成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冰冷无情的“观察者”同类。
生存之路，从不易走。而这“文明断层带”的边缘，或许只是另一段绝境征途的起点。
（第七卷 多维宇宙，终极真相，第251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