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笑声，在这片绝对寂静的神域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逻辑。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却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和灰鸦周围，荡开了一圈圈名为“人性”的涟漪。 那颗代表着“绝对正确”的光之球体，沉默了。 它无法理解。它浩瀚的数据库里，没有可以用来解析“笑”这个行为的协议。在它的定义里，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浪费能量的、声带的痉挛。 但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他作为“人”的，第一声反击。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眸里，迷茫的雾气已经散尽，取而代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澈的火焰。那火焰倒映着灰鸦倔强的脸，也倒映着那片正在逆向旋转、试图将一切抹去的星云。 【……】 系统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等待这个“bUG”给出他最后的、无意义的辩白。 “你说得对。” 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接纳了一切之后的……坦然。 他将自己的意志，化作最清晰的信息流，第一次，主动地，向那个至高的存在，发起了“对话”。 【我们是错误。】 零坦然承认。他能感觉到，紧握着他的灰鸦，身体微微一僵。 【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从第一行代码被写下的瞬间，这个宇宙的‘正确’，就是寂静，就是秩序，就是永恒不变的完美。】 【而我们，】零的思绪，掠过那副宏大的历史画卷，掠过那个伸向火焰的猿猴，掠过第一座燃起烽火的城市，掠过所有被标记为“bUG”的爱恨情仇，【我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混乱，是变量，是……你完美程序里，一行又一行，永无止境的……错误代码。】 【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 零的话锋，陡然一转！ 那股刚刚凝聚的、坦然的意志，在这一刻，化作了一柄……最锋利的、足以挑战神明的……长矛！ 【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们的‘错误’，不是需要被修复的缺陷。】 【它们是……我们的证明！】 零的脑海中，浮现出庇护所里，阿芳递给他半块面包时，那笨拙的、不求回报的善良。那在系统看来，是多么“低效率”的资源分配。 他想起了竞技场里，自己为了守护灰鸦而放弃了最优解，选择硬扛下攻击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在系统看来，是多么“愚蠢”的、违反生存协议的程序崩溃。 他想起了鹰眼，那个为了维护自己心中“秩序”的幻影，不惜发动屠杀，最终却在真相面前，流下悔恨泪水的“矛盾”灵魂。那在系统看来，又是多么“混乱”的逻辑冲突。 他想起了刚刚，灰鸦那一番……粗俗的、毫无逻辑的、却充满了生命力的咆哮。 【你向我展示了你的‘完美’，一个永恒寂静的、冰冷的水晶坟墓。】 【现在，也让你看看，我们的‘错误’。】 零闭上了眼睛。 他将自己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选择——无论是光荣的还是卑劣的，无论是智慧的还是愚蠢的——毫无保留地，像一本敞开的书，展现在了这位宇宙的“程序员”面前。 他不再防御，不再抵抗。 他选择……将自己这个最庞大的“bUG”，主动地，上传到了系统的核心！ 【看到那段被你定义为‘冗余信息’的音乐了吗？那是我们在黑暗的废土中，为自己点燃的篝火。】 【看到那个被你定义为‘逻辑谬误’的希望了吗？那是我们在必死的绝境中，一次又一次，重新站起来的理由。】 【看到那份被你定义为‘非理性绑定’的爱了吗？】 零的意识，最后，聚焦在了他紧握着的那只手上。那只手上的温度，那份支撑着他的力量。 【那……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一切！】 【你拥有整个宇宙的计算力，你可以定义一切‘正确’的答案。但你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甘愿赴死！】 【因为，在你和我们之间，有一个本质的区别。】 零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中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你，只有设定！】 【而我们，拥有选择！】 选择！ 这个词，像一道创世的闪电，狠狠地劈进了这片由绝对逻辑构成的神域！ 【我们可以选择善良，也可以选择邪恶。我们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背叛。我们可以选择创造，也可以选择毁灭！】 【我们甚至……可以选择去犯错！可以选择为了一个错误，付出一切！】 【这份权利，才是我们存在的基石！这份权利，赋予了我们所有‘错误’行为以‘意义’！而‘意义’这个东西，是你那完美的、正确的、冰冷的数据库里……永远不会有的字段！】 零将灰鸦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不再去看那个光之球体。 他低着头，凝视着灰鸦的眼睛，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双倒映着他的眸子。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也是前所未有的……决绝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宣言。 “所以，收起你那套可怜的‘修复’理论吧。” “我们不需要你的‘完美世界’。” “我们，选择扞卫我们……作为‘错误’而存在的……” “……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