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破山首次与唐云提及与他娘的事情。
对于唐云来说,幼年时期的记忆,可以说全是成…全是零。
“前朝永祥公主前往草原和亲,草原内斗,有一大部劫掠了和亲队伍,为父那时在北关担的先锋探马营校尉,出关探查敌情时救下了你娘。”
唐破山的脸上露出了唐云从未见过的神色,似是回忆,也似是难以回首。
唐云眼巴巴的问道:“我娘是公主吧,是公主是公主是公主吧?”
“你这孩子。”唐破山笑骂道:“难怪都喜与你亲近,和你待的久了,总是不叫人伤心。”
唐云耸了耸肩,嘿嘿一笑。
“哪能是公主,劈柴麻利,杀鸡宰羊眼都不眨一下,手上满是厚茧,本就是在宫中伺候人的。”
唐破山摇了摇头:“爹运道好,能亲眼瞧见你长大,你娘福薄,生下你时就断了气儿,那年…”
唐云连忙打断道:“那您刚刚说天子抱过我是怎么回事?”
“爹先和你说说你娘亲的事。”
“孩儿不想听。”
“你这死孩子,爹这还是头一次…”
“我不想看您伤心,我怕您再说下去该哭哭啼啼了。”
唐云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您还是和我说说天子的事吧。”
唐破山没有骂,只是看了眼唐云,哑然失笑。
试问,哪个孩子不想了解亲妈。
唐云也想了解,只是他更在乎的是老爹伤心与否,既然老爹提起来会伤心,那就不要再提了。
公主也好,宫女也罢,便是奥特曼之母又如何,早已故去二十余年了,他唐云是老爹唐破山养大的,令他从襁褓中一碰就哭的婴儿到慢慢学会爬,学会走,学会上房揭瓦,直到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唐云,不想叫老爹伤心,至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让老爹沉浸在伤心之中。
“好,爹本就要与你说关于咱大虞朝当今陛下之事。”
唐破山顿了顿,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陛下也是个孩子。”
唐云张了张嘴,这话说的,只有无懈可以击败。
“为父在南军担北军先锋探马时,大将张鹰扬投敌,欲里应外合大开关门放草原人入城。”
“张鹰扬?”
唐云想了半天,头一次听说了过这个名字。
不过关于北关的指挥体系,唐云之前倒是听阿虎说过一嘴。
也是六支大营,常年满编状态,待遇也是四支边军最好的,毕竟从前朝建朝开始,只有草原人破过关杀到过汉家皇朝的腹地。
在北关那边,好多名将不被叫做主将,就比如这叛将张鹰扬,没叛的时候被叫做“大将”,意为主帅之下第一人,或是军中第一将。
这种称呼并非官方官职,也好比南军这边的弓马营主帅鞠峰,民间也被称为飞骑将军,其实就是个外号罢了。
不过也能通过这些外号看出在军中的地位与实力,当年也一直有传言说是张鹰扬会接任副帅一职。
“张鹰扬叛部东窗事发,一路逃入关内,爹紧随其后追杀于他,耗时数月。”
“他带多少人叛逃了,您和边军追杀,关内也有官军,一起围剿怎么还抓了好几个月呢?”
“额…”唐破山呷了口茶:“追兵倒是兵分两路了,只是两路走散了。”
“每一路多少人,怎么还能走散了?”
“爹一路,马一路,上山的时候,马跑丢了。”
“不是,我…”唐云张大了嘴巴:“怎么就您一个人呢,其他人呢,回家吃饭了?”
“按规矩,边军不得入关,张鹰扬麾下在边城已被宰掉了不少,只是带着一些亲信逃掉了,草原人也打了过来,将帅哪会调遣大军入关追杀。”
“那为什么派您去?”
“没派为父去,为父也是违了军令。”
唐云越听越迷糊:“您和张鹰扬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唐破山的神情倒是极为平淡:“为父带着同袍前往草原打探军情,撞见了草原人大军,抓了草原人的细作,由此得知张鹰扬叛了,一路疾驰回关,点燃狼烟示警,张鹰扬就在城门之上,下令射杀为父袍泽,只有为父一人活了下来。”
唐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着实没想到老爹还有这般经历,不用详细描述就知道,探马来到城墙下,猛然发现叛将正守着城门,并下令守军放箭,想要活下来,难如登天。
“您追杀张鹰扬,是为袍泽报仇?”
“不错,那时城中有个半大的娃子,正是前朝齐王陛下,也就是本朝天子,张鹰扬逃窜时掳了年幼的天子,为父追杀那张鹰扬,顺手就将他救下了。”
唐云张了张嘴,听到现在他也反应过来了,老爹这何止是避重就轻啊,简直就是避重就轻,如果不追问,不细问,过程全部省略,真正该细讲的,那是一个字都不带提的。
“为父倒是将陛下救下了,只是这孩子一路上…”
说到这里,老爹深深叹了口气:“张鹰扬被为父逼到了深山之中不得歇息片刻,其行径可谓丧心病狂人神共愤,一路劫掠杀戮,更有屠村之举,缺吃少喝之下,竟…竟吃了…”
唐云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孩子的陛下,都亲眼瞧见了?”
“是啊,一路奔逃,他那副将饿极了,竟夜中偷偷架起火架将陛下绑在了上面点燃了火焰,若不是陛下哭声惊醒了张鹰扬,陛下怕是已成了那些叛将的腹中餐。”
唐云背后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心惊肉跳。
“为父救下陛下后,陛下至此也得了癔症,吓惨了,在王府中整日哭嚎夜不能寐,小小的人儿,身子如枯骨一般瘦弱不堪毫无精气神可言,夜中惊醒了,喊着为父的…总之为父去看望过他。”
“之后呢?”
“因为父恰巧顺手救了他的性命,陛下又是孩童,王府中亦无天家长辈陪伴宽慰,自是希望为父多看望看望,三番五次,算是结交了。”
唐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这哪是结交啊,换了自己,直接认干爹了,这都不是救命之恩那么简单了。
“为父担的是军中军职,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个蠢孩…陪伴一位皇子殿下,陛下见为父军务繁忙,偶有顺路看望为父之举,也是巧了,那时你也不安生,为父就想着,都他娘的不安生,就叫齐王殿下帮为父奶奶娃子吧。”
唐云认真的问道:“我这儿子,是亲生的吧,不是表的吧?”
“额…非是为父不疼爱你,你是不知你儿时多惹人厌,从早到晚就知道嚎,无一刻安生的时候。”
“谁家孩子不这样。”唐云无奈死了:“听明白了,所以陛下抱过我几次。”
“嗯,几次。”
“几次啊?”
“就…几…十几次。”
唐云开始较真了:“到底是十几次,还是几十次?”
“哎呀,为父哪能记得请,想着王府不缺吃也不缺穿,下人又多,那几年就一直…”
“您可等会吧。”唐云都急了:“几年是什么意思?”
“三四五六年吧,你是陛下带大的。”
唐云:“…”
唐破山连忙说道:“云儿可莫要想差了,非是为父不疼爱你,当真是军务繁忙。”
“那是疼爱不疼爱的事吗。”唐云彻底忍不住了:“陛下,皇帝,天下共主,从小抱了我好几年,您以前怎么不说呢!”
“这不是怕云儿误会为父不疼爱你嘛。”
“我…”
唐云叹了口气,看出来了,老爹比自己都能扯,我说前门楼子,您唠胯骨轴子。
想了想,唐云没来由的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带我那几年,陛下的病情好转了吗?”
“好转了,怎地没好转。”
提到这件事,唐破山满面得意之色:“听王府护卫说,有你陪伴后再未发过噩梦了。”
唐云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我小时候是不是和天使一样可爱,人见人爱,所以陛下才不做噩梦了?”
唐破山扯了扯嘴角,没好意思吭声,他倒是想做噩梦来着,天天守着你,觉都没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