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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废柴”外甥

大唐吏部侍郎韩愈府上,近来添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烦心事——他那个失踪近二十年的外甥,突然像一粒被风吹回窗台的尘埃,无声无息落回了长安城。

这外甥,名字早已无人提起,只记得他少年时便如脱缰野马,书卷扔在一边,专好杯中物。弱冠之年,他北上洛阳探亲,谁料竟一头扎进山水云霭之间,从此杳无音讯。二十载光阴如流沙般从指缝漏尽,韩府里关于他的记忆都蒙了尘,淡得几乎要消尽了。

而今归来之人,却似从泥淖里滚过一圈:衣衫褴褛,污垢斑斑,行止更是怪异乖张。韩愈望着眼前这全然陌生又依稀残存几分旧影的亲人,心中五味杂陈。他终究叹了口气,唤仆役收拾出一间厢房,只道:“回来就好,先住下吧。”

为让这外甥沾染些书香,韩愈安排他进自家书院与众表兄弟相处。可这外甥端坐书斋如泥塑木偶,对圣贤诗书毫无兴趣。他的去处,不是马厩里醉卧三五日,便是溜出府去不知夜宿何方。韩愈听闻,忧心忡忡,唯恐他惹出祸事,只得寻机规劝几句。可外甥眼神涣散,似听非听,韩愈也只能摇头作罢。

一日午后,韩愈踱步至偏院,正撞见外甥懒洋洋倚着廊柱晒太阳。韩愈忍不住问:“你离家这许多年,总该学得一二本事吧?”

外甥眯着眼,慢悠悠吐出几个字:“别的不会,唯善‘卓钱锅子’。”

“‘卓钱锅子’?”韩愈疑心自己听错了。

“正是。”外甥眼中懒散忽而一收,竟浮起一点奇异光彩,“取枚铜钱,我立根铁条,百步之外,我能将它稳稳钉于铁条之上。”

韩愈只觉是天方夜谭,却不忍拂他颜面,遂命人于庭院中竖了一根尺余长的铁条,又备下铜钱。众人远远围立,窃窃私语,满是等着看笑话的神情。

只见外甥立于百步开外,掂了掂手中一枚铜钱。他目光沉静下来,周身那股颓唐之气瞬间敛去,整个人如一张无声拉满的弓。倏忽间,手臂一扬,一道黄澄澄的光影破空而去,不闻撞击之声,那铜钱竟已稳稳悬于铁条之顶!阳光下,铜钱边缘泛着细碎金光。

一枚、两枚……众人由窃笑转为屏息。三百六十枚铜钱,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枚枚精准无误地“钉”上了那纤细的立锥之地。铜钱叮叮当当如雨落,又似一串沉默的惊叹号。待最后一枚归位,铁条顶端已聚起一簇奇异而闪耀的“果实”。

院中死寂片刻,继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韩愈立于阶上,震惊地望着那在微风中微微晃动的钱串,又看看外甥——他脸上那点神采已然褪去,又恢复了先前的木然与散漫。

“还有别的么?”韩愈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外甥也不言语,踱至五十步外,俯身随手折下两段枯草茎。他左右手各执一段,竟以草茎代笔,凌空勾画起来。手臂挥动,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精雕细琢,仿佛在书写一篇无人能见的华章。片刻后,他直起身,拍拍手上尘土:“成了。”

众人凑近细看,地上赫然现出“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双钩轮廓,点画遒劲工整,竟如刻印一般!这绝非潦草涂抹,分明是浸淫多年的深厚功夫。

外甥似乎意犹未尽,又踱至院角的炭炉旁。他默默蹲下,将三十斤黑炭一块块垒入炉膛。那动作不疾不徐,却有种奇异的韵律。炭块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相互依偎、支撑,竟在炉中搭起一座精巧、稳固的“塔”。火种投入,烈焰腾起,奇异的是,这火势自第一日燃起便始终如一地炽烈旺盛,既不衰减,亦不暴烈,直烧了三天三夜,直到炭火耗尽,才悄然熄灭,只余下一炉温热的灰白。

韩愈心中波澜起伏,再也按捺不住。他屏退左右,将外甥引入静室,恳切问道:“你这般本事,究竟从何而来?莫非……是得了道?”

外孙抬眼,目光穿过二十年尘烟,终于变得清晰而平静。他不再嬉笑,话语如深山幽泉缓缓流淌,所言皆是天地玄机、阴阳至理、万物生灭之道,其见识之广博精微,竟令饱学鸿儒的韩愈也闻所未闻,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向浩渺宇宙的窗扉。

后来有传闻,韩愈似乎又见过这外甥一面。那夜月光如练,倾泻在寂静庭院。外甥的身影在月华中显得格外清朗,他对韩愈低语了几句关于“月华度世”的玄妙法门——月光普照,不分贵贱妍媸,皆被其温柔笼罩。可惜韩愈身陷官海浮沉,此道终究未能深究。而那位惊鸿一现的外甥,亦如他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茫茫人海,只留下长安城一段关于“废柴”逆袭的传奇,渐渐隐没于市井喧嚣之中。

韩府庭院里的铁条早已撤去,地上草书的痕迹也早被风尘抹平。然而,那外甥的存在本身,便如一枚掷地有声的铜钱,在世俗的框架上敲出一记清响:人间多少珠玉,偏裹在褴褛尘土之中行走?庸常目光所判定的“无用”与“堕落”,或许只是另一种生命在沉默地生长。

真正的奇才,有时恰以最不堪的形貌示人,只为等待一双不被浮尘遮蔽的眼睛。

2、山野间的真言

大唐宰相刘瞻的府邸门庭若市,车马喧嚣。可少有人知,这巍巍相府深处,还藏着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家事——刘瞻有位兄长,单名一个“刘”字,乡里唤他宜哥。

宜哥与刘瞻同根而生,性情却如同泾渭。宜哥天生一副疏淡筋骨,偏在这贫寒的屋檐下,竟对那飘渺仙道生了执念。刘瞻则不同,小小年纪便知功名可贵,埋首书卷,字字句句皆指向那金光熠熠的长安城。

一日,有风尘仆仆的道人路过刘家柴扉,瞥见宜哥倚门远眺山峦的侧影,心头一动,上前问道:“小郎君,可知‘道’为何物?”

宜哥收回目光,坦然一笑:“略知一二。只是我这人,一身俗气太重,尘缘未尽,怕也强求不得。”

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可愿随我修行?”

宜哥深深一揖:“岂敢不从命?”

于是,他依着道人吩咐,散开发髻,只随意挽了个山野村夫的丫髻,换上粗布短衣,就此别过寒窗苦读的弟弟。临行前,他对刘瞻留下几句石破天惊的话:“我这般性子,科场功名怕是无缘了,只能归隐山林图个自在。你定能登科及第,只是那富贵场中,劳心劳神,未必如我逍遥。记住,富贵二字,要慎之又慎。四十年后,且看今日之言!”

刘瞻只当兄长痴人说梦,摇头道:“神仙缥缈,秦皇汉武耗尽心力尚且难求;功名却在咫尺,如马周、张嘉贞,才是你我该效仿的榜样。”话语间,是少年人志在必得的锋芒。

宜哥不再多言,转身随道人踏入罗浮山那苍翠无垠的深处。山门一闭,便隔断了两个世界。

自此,刘瞻在尘世的名利场中奋力泅渡。他果然高中进士,从此平步青云,官袍越换越鲜亮,从清贵翰林一路做到当朝宰相,位极人臣。他调和鼎鼐,处理朝政也颇有能臣之声,长安城谁不赞一声“刘相贤明”?那“慎于富贵”的兄长箴言,早已被宦海浮沉的浪涛冲刷得模糊不清了。

而罗浮山中的宜哥,青丝早已染上寒霜,一身布衣洗得发白。他在云深雾罩处结庐而居,与麋鹿为伴,同流泉清谈。功名富贵,连同那曾寒窗共读的胞弟,皆成了山外渺茫的回响。

世事翻覆,竟如宜哥所料。刘瞻宦海行舟,一朝不慎触了礁。一道敕令如寒冰贯顶,将他从相位上狠狠拽落,贬往那瘴疠横生的日南荒僻之地。车马行至广州,泊船于江滨的朝台码头。正是黄昏,暮霭沉沉压着浑浊的江水。刘瞻独立船头,望着这陌生的岭南风物,心头百味杂陈。半生荣华,竟落得这般天涯孤旅,兄长的预言如冷箭般射中心扉。

正自黯然神伤,江面忽有异样。只见浩渺烟波之上,一道人影踏浪而来,竟如履平地!那人影渐近,一身粗布短衣,头上丫髻如旧,不是宜哥又是谁?

刘瞻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踉跄着扑到船舷:“兄长!果真是你么?”

宜哥立于水波之上,江风拂动他洗旧的衣襟,神情却比这江水还要平静。他微微颔首:“是我。昔日一别,已近四十寒暑,今日应验之期到了。”

刘瞻望着兄长那与年龄不相称的清朗面容,再想起自己半生沉浮、今日潦倒,巨大的悲怆与悔意汹涌而至,不由伏在船头失声痛哭:“兄长!当年是我愚钝,不识金玉良言!如今身败名裂,流放天涯……悔不当初啊!”

宜哥看着弟弟双肩耸动,须发间已染尽风霜,眼中并无得意,只有一丝悲悯的微澜,轻如江上掠过的水痕。“荣辱兴衰,本是世途常态。”他的声音穿过水汽传来,带着山泉的清澈,“今日见你,只为一践当年四十载之约。尘路崎岖,各自珍重吧。”言毕,他深深望了胞弟最后一眼,如同看尽他半生的跌宕与执迷。

刘瞻泪眼朦胧中抬头,只见宜哥的身影已在暮色水光中渐渐淡去,如一滴墨融入了无边的苍茫。最终,水波依旧,仿佛从未有人踏足其上。唯有宜哥那超然物外的身影,和那句“各自珍重”的余音,久久烙印在刘瞻心上,比那贬谪的敕令更令他刻骨铭心。

船在暮色里缓缓启程,载着失魂落魄的前宰相驶向蛮荒日南。刘瞻独立船尾,回望广州城渐渐模糊的灯火,又望向罗浮山那一片沉默的、深不可测的暗影。

山间明月升起来了,清辉洒满江面,也冷冷地照着他华发早生的鬓角。他终于彻悟,当年兄长踏入的并非逃避之路,而是勘破了另一重天地的真相。人间富贵,烈火烹油,终有燃尽成灰之时;而那山野清风,明月流水,看似寂寥,却蕴藏着亘古不易的安然。

世人总道神仙渺茫,却不知那真正洞悉世情、超然物外的境界,或许就藏在一颗肯放下执念、归于质朴的心里。山巅松涛,江上清风,皆是大道无言的印证。

3、卢钧遇仙记

大唐宰相卢钧早年科场得意,金榜题名后入朝为官,前程似锦。可一场来势汹汹的恶疾,却将他从煌煌庙堂直拽入均州那间孤寂的山斋。

病势沉重如磐石压身,卢钧日渐枯槁,连人生都成了折磨。他屏退仆从,独自蜷缩在后山书斋里。窗外日光移过斑驳的墙,唯有风声作伴。就在这死水般的日子里,某日黄昏,一个身影竟无声无息翻过院墙——来人衣衫褴褛,满面尘灰,却自有一股山野清气。

卢钧强撑病体,声音嘶哑:“尊驾何人?从何处来?”

“姓王,山里来。”那人答得简单,目光却清亮如泉,直照进卢钧颓败的眼底。

卢钧苦笑:“原来是王山人大驾,不知有何指教?”

王山人摇头直言:“大人贵极人臣,可惜福寿根基不牢,眼下灾星当头,沉疴缠身,命若悬丝。贫道此来,只为救你。”

卢钧正欲唤人奉茶,王山人却摆手止住。只见他解下腰间那条沾满尘土的旧布巾,径直走到院中那口深井边,将布巾往冰凉的井水里一蘸。接着,他从怀中摸出一粒赤红如火的丹丸,竟将那湿淋淋的布巾用力一绞,滴滴水珠裹着丹丸,被卢钧一口吞下。

卢钧咽下丹水,目瞪口呆。王山人目光灼灼:“五日之内,沉疴必退。此后康健,更胜往昔。只是——”他语气转沉,“两年之后,另有一场大劫横在眼前。大人务必谨记:广积阴德,救人悯物,乃唯一生路。明年夏初,贫道自当再会于你。”

话音落,人已如轻烟般飘出院墙,唯余井台石缝里几点未干的水痕,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说来奇绝,自那日起,卢钧胸中块垒如冰雪消融,一日好过一日。未及十日,竟已行走如常。病愈后他卸任返京,心头却时时悬着那“两年大厄”的警语。自此,他待人接物判若两人:昔日门庭森严的卢府,常为孤苦无依者敞开;朝堂之上,他亦不避权贵,屡次为蒙冤者仗义执言。行善救人,成了他心头一盏不灭的灯。

光阴似水,两年倏忽而过。又是初夏时节,卢钧奉旨南巡,舟行湘江。那夜月色如霜,铺满江面,他独立船头,遥望两岸山影如墨。水声汩汩中,忽见一叶扁舟自烟波深处悠悠荡来。舟上人青衫磊落,不是王山人又是谁?

两舟渐近,王山人立于船头,对着卢钧遥遥一揖,脸上是洞悉世情的微笑:“大人果然不负所托,善功圆满,大厄已悄然消解。贫道特来一晤,从此别过。”言罢,那小舟竟似被无形之力牵引,轻盈掉头,滑入江心浓雾深处,顷刻间踪迹杳然,唯余一江碎月摇金。

卢钧久久立于船头,江风拂动他的衣袍。回首前尘,那场几乎夺命的恶疾,与眼前这烟水茫茫的偶遇,恍如大梦一场。他摊开手掌,月光流过掌心纵横的纹路。

原来命运并非铁板一块的谶语,善念如凿,能在看似注定的石壁上刻出生路。王山人那粒丹丸化开了他体内的沉疴,而他此后的善行,才是真正消弭命劫的良药。天道幽微,常以慈悲为引——凡人手中一点微光,有时足以照亮前路,甚至重写那看似无情的天书。

4、薛刺史的天仓梦

咸通年间,绵州刺史薛逢刚赴任一年有余。这夜,他沉入一场奇梦:踏入一处宏大洞府,眼前石床上罗列珍馐,香气缭绕,却空寂无人。他不敢擅动,惶惑间退出洞门,忽听身后有人道:“此乃天仓。” 惊醒后,窗纸已透微光,梦中景象挥之不去。

晨起议事,薛逢将梦境说与幕僚宾客。座中一位老吏沉吟道:“使君此梦,或有所指。州内昌明县境确有一洞,乡野唤作‘天仓洞’。传闻洞中常有现成饮食,偶有游方道人、云水散客误入其中,得以果腹。” 薛逢心中惊疑交织,立即唤来精通道术的孙灵讽,点了一名亲信老吏随行:“速去昌明县境,探访此洞虚实!”

三人策马疾驰,寻至洞口。那洞口不过丈许,隐在藤蔓荒草间,毫不起眼。初入时漆黑如墨,火炬高举,也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阴冷湿气裹挟着陈年苔藓的味道扑面而来,脚下碎石湿滑。孙灵讽领头,老吏居中,薛逢的亲信垫后,摸索着向深处行去。

走了约莫十里,洞壁渐渐不再吞噬火光,前方隐隐透出微光,空气也清爽起来。再行三五里,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穹顶笼罩之下,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广阔空间,足可容纳千人。洞府中央,巨大的石床平整如削,其上杯盘罗列,珍馐百味:蒸腾热气的雪白面点、油亮喷香的炙肉、莹润饱满的鲜果、琥珀般的美酒……一切宛若刚刚出锅,色香诱人,触手温热。

“天仓……果真有天仓!” 孙灵讽惊叹出声。他恭敬整肃衣冠,对着石床深深一拜,方小心翼翼地取食。入口的瞬间,软糯甘香盈满齿颊,绝非人间凡味。他心中敬畏更甚,又郑重地选了几样精致点心,小心包好:“此乃仙家之物,请容贫道带回,献与薛公为信。”

三人继续前行,洞壁两侧景象更是奇绝:雪白的面粉如细沙堆积成丘,一旁是发酵好的面团小山;成堆的盐粒晶莹似雪,黑亮的豆豉酱料香气扑鼻……种种食材堆积如山,仿佛取之不尽。

再行一二里,忽闻水声轰鸣。一道宽阔溪流横亘眼前,水流湍急,深不可测。溪水对岸,竟是另一番天地——青山叠翠,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俨然一处祥和村落,历历在目!三人被这咫尺天涯的景象震慑,徘徊岸边,终究不敢涉险渡溪。

正踌躇间,薛逢的亲信忽指着溪边湿润的砂地低呼:“看!” 只见松软的沙地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人形足迹!这脚印来自何处?是曾有人渡过了这急流,还是对岸之人留下的痕迹?无人知晓。这神秘的印记,让这仙境般的所在更添扑朔迷离。

孙灵讽捧着那几样“仙品”回到州府,献与薛逢。薛逢亲手接过,指尖所触,却是一惊——那本该温软的点心,竟已变得冰冷坚硬,入手沉甸,色泽暗淡,分明成了几块形态宛然的石头!再看包裹的布帛,也瞬间朽坏如尘。

薛逢捧着这几块奇石,久久无言。洞中盛宴犹在眼前,手中食物触感冰凉。他最终释然一笑,将这“仙家信物”郑重置于案头。从此,昌明天仓洞的传说,伴着刺史案上那几块不会腐败的“点心”,在绵州百姓口中代代相传。

凡人窥见仙家一角,已是莫大机缘。那溪流对岸的烟火人间,或许正是红尘倒影——可望而不可即,恰是天道为凡俗划下的界限。薛逢案头冰冷的石食,默默诉说着:人间烟火自有温度,仙家珍馐纵好,终究隔着不可逾越的流水。安守本分,珍惜眼前温热,或许才是凡尘最踏实的福泽。

5、秋浦仙酒

费冠卿金榜题名,春风得意马蹄疾。离京前,他特意拜别宰相郑余庆。郑相国与秋浦县令刘某交厚,闻费生归乡必经秋浦,便郑重取出一封手书。信札厚重,墨迹淋漓。郑相国亲手封缄,殷殷叮嘱:“刘县令性情耿介,不拘俗礼,屡屡得罪考官,才屈居下僚。你见了他,万勿以科第骄人。”

费生心头一热,恳请道:“相国何不在信末添几句提点?若蒙青眼,晚生感激不尽。”郑相国略一沉吟,竟当真启封,提笔在信尾疾书数行,重新封好递过。费生袖了这沉甸甸的倚仗,只觉前途暖阳融融。

舟车辗转,费冠卿踏入秋浦县衙。他恭敬递上名帖,满以为县令会降阶相迎。谁知刘令端坐堂上,接过名帖随手一丢,目光如扫过堂前尘埃,再无下文。费生垂手肃立,汗珠悄然浸透新科进士的衣领。堂上寂静如古井,唯闻更漏滴答。他心中那点暖意寸寸凉透,终于取出郑相国的书信,请门吏代为呈上。

刘令拆信展读,眉头愈拧愈紧。忽地冷笑一声:“郑余庆这老儿,拿此等闲书作甚?”话音未落,竟将信纸“嗤啦”撕作两半,扬手掷于案下!纸片如枯蝶飘落,费生脑中轰然作响,积攒的惶恐化作孤注一掷的勇气。他顾不得礼数,推门直入堂中,扑通跪倒:“晚生费冠卿,拜见明府!”

刘令猛抬头,眼中寒冰忽融。他盯着阶下惶恐的年轻人,竟立座亲自扶起:“起来说话。”暮色渐浓,刘令吩咐备马送客去驿馆。费生踌躇道:“城门将闭,求明府暂借一隅容身。”刘令目光一闪,引他穿过幽深回廊,推开西厢尽头一扇小门:“且在此阁中歇息,切记勿窥勿问。”

阁室清冷,费生枯坐良久。忽闻异香氤氲,似有琼浆玉液的气息穿透板壁。仙乐泠泠响起,非丝非竹,直透灵台。他按捺不住,舔破窗纸偷窥——堂上灯烛煌煌,刘令竟跪坐在地布设杯盘。主位端坐一人,霞姿月韵,非尘世形容。满案珍果异馔,香气竟能洗髓伐毛。

仙人持杯忽问:“郑余庆安否?”刘令恭答:“甚安。”片刻又问:“有书信否?”刘令道:“费进士自长安来,携有书信。”仙人莞尔:“费冠卿?倒是可喜。他人在何处?”刘令答:“正在阁中。”

“此时尚无缘相见。”仙人轻叹,“且赐他一杯酒。转告他:及早修行,自有相见之期。”刘令斟满碧玉杯,转身送入小阁。费生接过,只见酒色澄澈如春水。他忽瞥见方才刘令自饮时,竟悄悄将杯中酒倾去一半,又从阶下铜盆舀了清水掺满!一念迟疑间,酒未沾唇。

堂上忽起清风。仙人离席步下石阶,随从如云霞簇拥,须臾间腾空而去,没入皎皎月轮之中。刘令伏地呜咽,仙人清音自九天飘落:“尔见郑某,但劝修行,便可相见。”

仙踪渺渺。刘令疾步闯入小阁,见那杯酒原封不动置于案上,跌足长叹:“此乃万劫难逢的瑶池琼浆!你……你竟未饮?”他劈手夺过玉杯,清冽酒液在月光下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泽。费生怔怔看着杯中物,那点疑虑早化作滔天悔浪——原来刘令掺水自饮,是凡胎承受不得纯阳仙醪;而特意调调的这一杯,正是仙人为他备下的登云梯!

刘令将残酒泼向阶前青苔。酒落处,一片枯黄瞬间返翠,抽枝绽叶,竟在月光下开出一簇冰晶似的白花!异香冲天而起,满庭清辉如洗。费生双膝一软,跪倒在这匪夷所思的生机面前。

许多年后,费冠卿辞官归隐九华山。山雾弥漫的清晨,他总爱独坐云台。每当山风送来草木清气,他便想起秋浦那夜错过的酒香。世人皆道他淡泊名利,却不知他心头永远悬着一杯未饮的琼浆。人生逆旅,真正的机缘往往披着最朴拙的外衣降临——或是冷眼撕碎的荐书,或是半盏掺水的淡酒。可惜凡胎肉眼,总在迟疑中错失点化。那杯未饮的酒,从此成了悬在尘心上的一滴冷露,映照着所有我们不曾认出的、乔装而来的天光。

6、沈彬的仙缘

吴兴人沈彬,打小心里就装着神仙梦。待到白发苍苍,辞官归隐高安故里,他晨起打坐,暮采药饵,日子清简得如同山涧流水。

一日,他游至云雾缭绕的郁木洞观。刚踏入观门,忽闻天际仙乐飘渺,清越入云。沈彬仰头望去,只见霞光流溢处,数十位羽衣霓裳的女仙,脚踏云气,缓缓降下。她们飘然入观,在每一尊神像前焚香礼拜,举止娴雅,衣袂间异香弥漫。沈彬心头剧跳,慌忙闪身藏入偏殿暗角,屏息凝神,竟不敢露面惊扰。

良久,仙乐渐杳,云霞散去。沈彬这才敢出,疾步奔入大殿。只见神前几案上,香炉余温犹在,炉边竟散落着星星点点未曾燃尽的仙香!那香色泽温润,异香扑鼻,绝非人间凡品。沈彬小心翼翼,将这点点遗珍尽数捧入自己香炉之中。炉火猛地一窜,一股清冽甘芳直透顶门,四肢百骸如被仙泉洗涤。

香气缭绕中,沈彬心头却猛地一沉,涌上无边悔意:“我沈彬一生求道,今日得见真仙临凡,竟畏缩不敢拜谒;仙香遗落眼前,又只知拾取供奉,不敢遵古法‘服食’以求精进……莫非我命中,终究无此仙缘?”炉中仙香静静燃烧,那清远之气仿佛也带上了无声的叹息。

垂暮之年,沈彬郑重叮嘱儿子:“我居所正堂之下,乃是块难得的吉壤。待我百年,便葬于此,切记。”言毕安然长逝,享年八十有余。儿子依言掘地营葬,土方破开,竟露出一座浑然天成的砖圹!那砖块烧制精良,纹理天成,更奇的是,每块砖上都隐隐浮现着“吴兴”二字——正是沈彬魂牵梦萦的故里之名。众人皆惊,此非人力可为,实乃天意造成。

岁月悠悠,沈彬埋骨之地草木荣枯。忽一日,豫章江上,有渔夫摇橹撒网,瞥见对岸水边立着一位老者。青衫素袍,白发萧然,侧影竟酷似当年隐居高安的沈彬。渔夫正诧异,那老者已悠然开口:“此非尔等该来之地,速速离去,犹可平安。”

渔夫心头莫名一凛,不敢怠慢,慌忙撑船离岸。待回到渡口与人说起,才骇然得知,自己那日入水捕鱼,竟已整整三日未归!家人遍寻不获,只道是葬身鱼腹了。乡里有年高德劭者听闻渔夫描述,捻须叹道:“青衫白发,临水示警……此必是那位得道飞升的‘西仙’沈公了。”

沈彬一生,恰似那郁木洞观几案上的遗香。仙人当面,他因凡心怯懦而失之交臂;仙香在手,又因俗念疑虑而不敢化入己身。直到葬身于那方天造地设的“吴兴”砖圹,又于江畔化身“西仙”点化渔人,人们才恍然,他终究未被仙缘真正遗弃。

大道无言,常以最平凡的面目示人。一次擦肩,一缕遗香,一方水土,甚至一句寻常的告诫,都可能是点化的机缘。世人苦苦寻觅的灵光,往往就藏在我们视而不见的日常深处。真正的仙缘不在缥缈云端,而在能否于这烟火人间,认出那份不张扬的、沉静如大地般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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