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区上方传来爆炸似的摇滚乐，几个乐手在雨中表演，却没什么人驻足观看。
叶怜在街道上低头快步走着，迎面走来几个勾搭着仿生性偶的黑帮成员，低劣的雪茄烟白烟喷薄在黑色霓虹灯背景下。
“叶怜，这么早的天居然在外面?”钉锤帮的杰克扫了一眼叶怜，诧异地挑了挑眉。
黑客很少出门，在这个科技发达，枪火炮弹如雨点密集的世界里，对于稍显柔弱的黑客来说，不出门能够很大一部分减少意外。
“哦嘿杰克。”叶怜扯了扯衣领，抬头看向面前脑袋冒着红光的黑帮成员。
叶怜住的废弃改造厂是钉锤帮的地盘，作为一个黑客，她负责给钉锤帮修点东西。
不过她跟杰克算得上是故交颇深的老朋友，否则也不会把她真名告诉杰克。钉锤帮的活就是杰克给她介绍的，算得上叶怜的半个中间人。
在赛博世界里，一个顶级黑客堪比一支强劲的军队，号称“幽灵般的杀手”。
毕竟除了异能者以外，这个世界还是以义体赛博人为主体的战斗。
地下城不少黑帮都养着黑客，但是黑客是很稀少的，有时候一个黑客甚至很可能同时给两个敌对帮派办事。
而上等人不装载义体，他们认为信息素基因人才是天然造物，崇尚自然派，在人体上装载科技是违背天理的事情。
但是不妨碍他们用金钱研究义体，再把义体贩卖给地下城的下等人。
这样地下城的人天然成了免费的研究实验体，最后就诞生了更发达危险系数更低的军用义体。
而军队的主要兵源于属于普通平民阶级的四级公民，稍微高些的士官则隶属于三级公民。
他们用金钱雇佣装载强大义体的下等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又豢养强大的异能者和军队为他们服务。
万物都是财阀的牺牲品。
“你换了新义体?”叶怜道。
杰克整个头都换成了漩涡义体，眉心处大片的钉锤荧光刺青，一直延伸到左眼下。
提到这个，杰克摸上自己的脑袋，目喷怒火，骂道：“艹昨天帮派战脑袋被人轰了个洞。”
“要不是被清道夫捡了，看我还有口气送我去义体诊所，花了大笔钱买了这个最新款头部义体才侥幸活了下来。”
杰克拉下后脖颈的链接处，那冰冷金属线圈绕着脖颈一圈，像是谁把头砍下来，重新装了个假头一样。
叶怜：“脑袋轰了个洞都能救回来，我看看什么高科技?”
说着，杰克整个头发出颤动的红光，整个下巴脱落出黑色接口。旁边的仿生性偶都夸张拟人化地发出娇媚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叶怜望着仿生性偶：“……”
他指了指口腔，“那死娘们就是从我嘴巴轰的枪，好在我之前用过你改造过的劳德尔神经义体，脑子小，好装容。脑子还算完整，这才被救了一命。”
“活着就行。”叶怜拍了拍杰克的肩膀。
“那可不，我是那垃圾堆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不过叶怜你这是要回去？”杰克按下按钮，义体回缩。
“是啊，在外边接了别的活，委托人要我亲自跑一趟。”
“能让你亲自跑一趟的，是笔大买卖吧。”
叶怜摇了摇头，“悬轮死了，这里对我来说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要不是前期准备工作得完善，等做了这笔，我就准备离开吉尔斯星系。”
“……早点离开也好，地下城不是你这么顶级的黑客该呆的地方。你救过我好几命，以后要是需要帮助，尽管说，别客气。”
叶怜没想到杰克会这么说，她还以为他会劝她留下来。
面前的魁梧大汉脸上头一次露出些脆弱的情绪，或许是经历过生死，让他对未来有了别的看法。
“杰克，待在钉锤帮也许并不是扬名立万的路径。”叶怜没忍住劝道，“地下城的生活有今天没明天，虽然我知道我也没什么资格说这话。”
杰克搭在性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而性偶手指搭着廉价香烟，媚眼如丝地扫视着叶怜。
远处十五区一座地下城管理大厦上的广告牌上是地上文明世界的碧蓝天空，与之对比明显的是地下城永恒不变的黑色雨夜。
他们头顶飞过绚丽的浮空车，拖出亮眼的火花，零零散散地向地下的行人洒落。
然而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你是说我该去应聘当财阀的公司狗?”杰克嗤笑一声，下巴一扬，看向管理大厦，
“如果不是上面不让，我真想拿着枪跟着反叛军的那些人轰进管理大厦，让这些背叛地下城的财阀狗腿子看看。”
“看看什么?”叶怜打断道。
她的眼眸流过霓虹流彩光泽，里头的情绪却无比深沉。
“看看颜色?”杰克神情一僵，呐呐道。
“地下城的人天天喊着反抗的口号，但是来这里这么久，你们嘴上排斥着财阀的东西，行为上呢？”叶怜指向路对面的高级会所，又看向性偶那张千篇一律的脸。
“这张脸我在其他地方看过无数遍。”叶怜指着性偶道。
金发男性偶委屈地嘟起嘴，手指搅在一起，“胡说八道，人家的脸是独一份的。”
叶怜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泛滥的致幻药品，同质化的商品，强大的义体，枪口对准自己人，地下城的人们乐之不疲地陷入帮派争斗。
而我们在上等人屁股底下不时发出几句尖叫，上等人坐在我们头上看着我们免费马戏团的表演。
钉锤帮，爪牙帮，黑鞋帮这些地下城的帮派，何时允许过我们真的拿着枪朝上等人开枪。
不管什么帮派，这帮领头的全成了财阀马戏团戏场的主持人，你还没懂吗，杰克？”
充斥着同质化文化符号的商品和消费主义是实现控制的最好的一条道路。
赛博世界中就充斥着数量庞大的，高度重复的，令人感到头晕目眩的商品，这为底层的地下城人民提供的一种麻醉剂。
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肾上腺素刺激感，同质化的性偶，不断更新的低劣的感官刺激就可以满足他们。
比如地下城那些致幻药片，只需要极其廉价的成本。
简单一片，吃下去，你做梦自己是财阀之子都行。
这是专属于地下城人们的抑制剂，抑制他们真正的反抗欲望。
重叶挂在墙壁上，捂着耳朵听着旁边爆裂鼓手的击鼓声，还要分辨那嘈杂声音里属于叶怜的声音。
她望着头顶的黑色天空，仿佛就要从那黑压压的天空看见地上世界。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地下城，那黑沉沉的天空不过是上等人修建的巨大建筑物落下的阴影。
只不过人类太渺小，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因而成了天空。整个地下城都在无数幢巨大的建筑阴影笼罩下。
所以地下城只有黑夜，没有白天，没有太阳。
“我的意思是，跟着我走。”叶怜认真道，“杰克，你这一身本领还不错不是吗？”
叶怜是看在杰克真的瞧不起那些上等人份上才会开口劝的，当然也有着杰克武力值高方面的考虑。
在莲奥娜地下城，叶怜除了悬轮，最信任杰克。
她也相信，如果杰克一步一步混成钉锤帮的头，不会像前几个帮派首领一样屈服财阀，成为金钱的奴隶。
最开始黑帮们也想要反抗地上，想要逃出去，直到收到财阀丰厚的金钱打款和武器支援。
这就像是你好不容易在新手地图混到五十级，你已经可以在这片地称王称霸了。
为什么要想尽办法，冒着生命风险去下一张地图挑战七十级boSS呢？
财阀就像是地下城的天空，只有你身处在地底下，才知道天空有多高，多压抑。
“什么意思？”杰克问道。
“跟我走吧，地下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底色，何不出去看看别的世界?”
杰克看了叶怜半响，放开了性偶，抬起光脑给性偶扫了钱，对着性偶偏了偏脸，“滚蛋吧。”
性偶收了钱，自然眉笑眼开地识趣走开了，对着两位摆了摆手，“下次再见哦，亲。”
杰克看了看周围，拉着叶怜走进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