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春和洛九曦兄弟二人默契地以“公务繁忙”为由未曾出席,显然是不愿见二房那副嘴脸。
席间只有洛老太太、沈兮梦以及二房三人。
二老太爷和卫氏简直是扬眉吐气,恨不得将“皇亲国戚”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尤其是卫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说话声音都比往日高了八度,一个劲儿地夸赞女儿如何聪明伶俐,如何懂得把握机会。
“要我说呀,咱们颜儿就是有福气!这才入宫多久,就入了皇上的眼!可见皇上也是真有眼光!”卫氏用帕子掩着嘴,笑声夸张,“等将来啊,咱们颜儿再给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那晋升妃位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咱们洛家可就是真正的皇亲贵族了!”
二老太爷也在一旁捻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附和:“夫人说得是!惜颜这孩子,打小就看出不凡。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大造化的!咱们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吧!”
他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仿佛洛惜颜明日就要封后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言语间隐隐透出将来连洛元春兄弟也要仰仗他们女儿鼻息的意思。
沈兮梦坐在一旁,安静地用膳,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夸夸其谈,既不搭话,也不附和,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然而疏离的微笑,将自己隔绝在那片令人不适的喧嚣之外。
洛老太太起初还笑着应和几句,但看着二房那副得意忘形、几乎要骑到所有人头上的模样,心里的高兴渐渐被不耐烦和担忧所取代。
尤其是卫氏那句“皇亲贵族”,更是刺耳得很。
她活了大半辈子,深知盛极而衰、树大招风的道理。
二房这般沉不住气,绝非家族之福。
又勉强坐了一会儿,洛老太太便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倦容,开口道:“人老了,精神不济,坐久了这头就有些发晕。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都早些回去歇着。”
家宴就这么草草散了。
沈兮梦上前搀扶洛老太太回房。
一路上,老太太沉默不语,直到进了屋子,屏退左右,她才叹了口气,对沈兮梦抱怨道:“梦儿,你都看到了吧?这二房,真真是沉不住气的!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是刚得了些脸面,就轻狂成这个样子!这惜嫔若真将来有幸生下一男半女,他们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眼里还能有谁?”
沈兮梦扶着老太太坐下,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温声安慰道:“祖母别为这个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他们如今在府里住着,我会让人多留心看着,若是言行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我定会及时来禀告您,绝不会让他们做出有损洛家声誉的事。”
洛老太太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刻喝,眉头依旧紧锁,她抬眼看向沈兮梦,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更深层的忧虑,压低了声音问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只是……光看着他们还不够。九曦他……近日可有跟你提过,上头……那位,对惜颜突然得宠,是个什么态度?”
老太太问得隐晦,但沈兮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上对洛惜颜的宠爱,是真心欣赏,还是一时兴起?
亦或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考量,比如是为了进一步笼络或试探洛家?
这直接关系到洛家未来的处境。
沈兮梦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她沉吟片刻,谨慎地答道:“九曦近日忙于边务,回府甚晚,并未多言宫中之事。不过……儿媳觉得,皇上圣心独运,自有深意。咱们眼下,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谨言慎行,总是不会错的。”
洛老太太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眼中忧色更浓。
厅堂里短暂的“喜庆”过后,留下的却是更沉重的阴霾。
洛惜颜的得宠,非但没能给洛家带来真正的安宁,反而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深、更复杂的涟漪。
二房夫妇彻底扬眉吐气,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说话也恢复了往日的高嗓门,甚至开始对沈兮梦定下的“规矩”阳奉阴违起来。
“今日这菜色太清淡了,去,让大厨房加一道红烧肘子,再要一壶梨花白!”二老太太卫氏对着送饭的丫鬟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丫鬟面无表情地回道:“二老太太,府中份例……”
“什么份例不份例!”卫氏柳眉倒竖,“我女儿如今是皇上跟前得脸的人,我在自己家里吃口想吃的都不行了?快去!不然我亲自去找九媳妇说道说道!”
丫鬟终究不敢太过强硬,只得去大厨房传话,自然又被管事嬷嬷按规矩挡了回去,但这一来二去的摩擦,已让府中下人间暗流涌动。
沈兮梦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立刻发作。
她深知,对付二房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硬碰硬反而落了下乘,容易授人以柄。
她只是更加严密地掌控着府中各项用度支出和人员动向,尤其是与二房院子相关的,一切照旧按“规矩”办,但将每一条违规的记录都清晰地记了下来。
同时,她加派了可靠的人手,更加留意二房与外界,尤其是与宫中可能存在的秘密联系。
洛九曦近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北狄边境摩擦升级,小规模冲突不断,兵部压力巨大。
他既要统筹粮草军械调配,又要与各路将领商议布防策略,还要应对朝中关于主战主和的争论,常常深夜才归,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
沈兮梦心疼丈夫,每日只与他说些府里的高兴事,或者是明远的趣事,绝不让他为家事分心。
这日晚间,洛九曦难得回来早些,夫妻二人一同用晚膳。
沈兮梦细心地将鱼刺挑净,将鱼肉夹到他碗里,状似无意地提起:“今日母亲问起,皇上对惜颜妹妹突然得宠,是个什么看法?”
洛九曦夹菜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放下筷子,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圣心难测。不过,据我观察,皇上近日在处理边务上,并未因后宫之事而对洛家有何特别的表示或施压。赏赐惜嫔,更像是对其个人的恩宠,或许……也有借此平衡后宫势力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