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成都北门的城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卓膺立于马上，手按剑柄，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城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旷野。他身后，八千精锐蜀军肃立无声，人人衔枚，马匹蹄上裹着厚布，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有。
将军，时辰到了。副将张翼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
卓膺三十出头，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屈的英气，他虽力主出城袭营，此刻却微微蹙眉，显露出几分忧虑，张将军，斥候可曾回报？
回禀将军，荆州军营灯火稀疏，巡逻士兵不足平日四分之一，确如情报所言，刘封已率主力前往阻击扶禁、向存二位将军。张翼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只是……
只是什么？卓膺侧目。
张翼犹豫片刻，末将总觉得太过顺利。刘封用兵向来谨慎，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空当？
卓膺没有立即回应，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愈发强烈。这本是绝佳战机，可为何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将军？张翼轻声唤道。
卓膺捋了短须，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战机稍纵即逝。若刘封真率主力离去，今夜便是解成都之围的最佳时机。即便有诈，我八千精锐也足以全身而退。传令下去，全军保持静默，按计划行事。他转向身后，举起右手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八千蜀军如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城门，向数里外的荆州军营摸去。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零星的火把照亮前路。卓膺一马当先，张翼紧随其后，两人都绷紧了神经，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行至距荆州军营数百步，卓膺抬手示意全军停下。他眯起眼睛观察敌营——营帐稀疏，只有几处篝火燃烧，巡逻的士兵稀稀拉拉，与平日严整的军容大相径庭。荆州军显然毫无戒备，这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看来情报无误。卓膺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传令下去，分三路突袭敌营。我率中军直取中帐，张将军领左翼，王校尉领右翼，务必一举击溃敌军！
张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三支队伍如利箭般射向荆州军营。卓膺亲率四千精锐直扑中军大帐，马蹄声虽被厚布包裹，但数千人同时冲锋仍不可避免地发出闷雷般的震动。
就在前锋冲入荆州大营仅百步时，异变陡生！
轰——一声炮响划破夜空，紧接着四面八方同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卓膺大惊失色，勒马急停，只见原本看似空虚的荆州军营突然涌出无数士兵，弓弩手已列阵以待。
中计了！张翼在左翼高呼，声音中充满惊骇。
火光中，一骑当先破阵而来——银甲白袍猎猎作响，胯下赤龙驹四蹄生风，手中啸月青龙戟寒光凛冽，正是本该率军北上的刘封！
卓将军，别来无恙啊！刘封勒马横戟，唇角噙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刘某恭候多时了！
赤龙驹人立而起，刘封手中青龙戟划破夜空，戟尖直指卓膺：既入我彀中，何不下马受缚！
卓膺脸色铁青，立刻明白自己中了诱敌之计。他环顾四周，荆州军至少有一万之众，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全军听令，结圆阵防御！他高声喝道，同时拔出佩剑，张将军，突围回城求援！
想走？没那么容易！刘封冷笑一声，手中令旗一挥，放箭！
霎时间，箭如雨下。蜀军虽训练有素，迅速举盾防御，但仍有许多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夜晚瞬间变成了杀戮的修罗场。
张翼领军奋力冲杀，试图撕开一条血路。他手中长枪如龙，接连挑落数名敌兵，但荆州军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跟我冲！他怒吼着，率亲兵向卓膺方向突击。
卓将军，我们中计了！张翼在混乱中靠近卓膺，脸上满是血污，刘封根本就没离开，这是个陷阱！
卓膺挥剑挡开一支流矢，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张将军，我断后，你率军突围！必须有人回城报信！
不行！要死一起死！张翼怒吼道。
糊涂！卓膺厉声喝道，成都安危系于你我，若全军覆没，谁来守城？快走！
卓膺则指挥中军结阵死守挡住荆州大军，为张翼突围争取时间。卓膺须发皆张，亲自挥枪斩杀数名冲上来的敌兵。蜀中儿郎们，今日唯有死战！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激励着士兵们的士气。张翼含泪咬牙，率领剩余士兵向另一侧突围。
刘封在高处冷眼旁观战局，对身旁副将道：卓膺不愧是蜀中猛将，临危不乱。可惜……他摇了摇头，传令下去，重点围剿中军，务必生擒卓膺！
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蜀军虽勇猛，但寡不敌众，渐渐被分割包围。卓膺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最终被数十名荆州兵团团围住。
卓将军，大势已去，何必再做无谓牺牲？刘封策马而来，居高临下地说道。
卓膺浑身浴血，手中长剑已现缺口，却仍傲然挺立：刘封小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封微微一笑：将军言重了。我父素来敬重忠义之士，只要将军肯……
卓膺怒目圆睁，我卓膺生是蜀汉人，死是蜀汉鬼！
刘封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拿下！
十余名壮汉一拥而上，卓膺奋力抵抗，终因力竭被按倒在地，被五花大绑押走时，仍不断怒骂刘封背信弃义。
与此同时，张翼率领残部终于杀出重围。他左臂中箭，头盔不知何时已被打落，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回头望去，战场上火光冲天，惨叫声依稀可闻。
将军，我们……我们回城吧……一名亲兵喘着粗气道。
张翼咬牙点头，眼中含泪：卓将军……是我害了你……
残存的千余蜀军跌跌撞撞地向成都逃去。身后，荆州军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宣告着这场夜袭的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