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疾领着一群人往工坊里走，心里还在琢磨。
那个叫马四的小伙子，脑子转得是真快，刚才那个问题，直接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得亏咱是玩大气层理论的祖宗，原本就预备着有人可能会问出这类问题，不然今天这人设就得崩。
“马大叔，里面有点吵，也有点热，你们多担待。”李去疾一边走，一边客客气气地提醒。
朱元璋摆摆手，表示没事儿，但那双眼睛，早就已经不够用了。
还没进门，一股夹杂着煤烟和铁腥味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差点没把刘伯温那把山羊胡子给燎了。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哐当”、“哐当”声，仿佛有一头钢铁巨兽正在里面咆哮。
等真正跨进那道大门，饶是朱元璋、常遇春这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人，也集体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几十座半人高的炉子排成一列，熊熊的火焰从炉口窜出，将整个工坊映得一片通红。
赤着膀子的工匠们，吆喝着号子，用巨大的铁钳夹着烧红的铁块，在水力驱动的巨锤下反复捶打，火星四溅，宛如一场盛大的烟火。
更让他们看不懂的，是头顶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轨道，一个个装着矿石的铁斗，就在这些轨道上滑来滑去，精准地倒进指定的炉子里。
这哪里是工坊？
这简直就是一个……分工明确，井然有序的钢铁地狱！
“这……这……这得多少人啊？”常遇春统帅过千军万马，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震撼。
“不多，一个班次三百人，三班倒，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工。”李去疾说得云淡风轻。
朱元璋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一下。
三班倒？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
这小子，比咱还会剥削……不对，比咱还会用人！
“李先生，那些铁斗为何能在天上自个儿跑？”刘伯温指着头顶的轨道，满眼都是求知的光芒。
李去疾笑了笑：“一点小小的机关术而已，利用了点高度差，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心里想的是：可不敢跟你解释什么叫势能和动能，我怕把你这聪明脑瓜给干烧了。
“李先生，为何那个水锤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刘伯温又指向运转最快的那个水锤。
确切地说，那不是水锤，而是蒸汽机锤。
目前整个工坊还只有一台蒸汽机，就是之前用黄铜做零件的那台。
与水锤相比，蒸汽机锤的运转更加有力也更加稳定。
李去疾随口解释道：
“那个锤子不是用水力做动力，而是用蒸汽。”
用蒸汽？
刘伯温想起之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台蒸汽小车，恍然大悟！
原来，当初制作的零件，是拼凑成了这个“仙器”！
刘伯温看着运转的蒸汽机，差点走不动道，被常遇春拉走才反应过来。
一行人绕过火热的生产区，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这里堆着一大堆黑乎乎、奇形怪状的铁疙瘩，看上去就像是炼废了的炉渣。
李去疾指着那堆玩意儿，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马大叔，刘先生，让你们见笑了。”
“这就是我们第一批试产的东西，可惜啊，全都是废品。”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看这玩意儿，表面坑坑洼洼，里面全是气泡，碳含量也控制不好，时高时低，性能极不稳定。唉，几万斤矿石，算是白瞎了，回头都得回炉重造。”
废品？
朱元璋和常遇春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带着点古怪。
常遇春是个直性子，好奇心上来了，走上前去，随手抄起一块手掌大小的铁锭。
“嘿”的一声。
那铁锭入手，分量沉得吓人，差点滑手。
“这么沉？”常遇春嘀咕了一句，他掂了掂，觉得这玩意儿比同等大小的铁块要重上不少。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
这匕首看着不起眼，却是他跟了多年的宝贝，乃是元军大将身上缴获的，百炼钢打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了力气，对着那块黑乎乎的“废品”就猛地劈了下去！
“当！”
一声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常遇春只觉得虎口一麻，手里的匕首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那把跟随他南征北战、斩将无数的宝贝匕首，刀刃上……竟然卷起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口子！
而那块被他定义为“应该很脆”的铁疙瘩上呢？
只有一道浅浅的白印。
连个豁口都没有！
“这……这不可能！”常遇春失声惊呼，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朱元璋、朱棣等人也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朱元璋一把抢过常遇春手里的匕首，又亲自在那铁锭上划拉了几下，除了刺耳的摩擦声和几缕火星，屁用没有。
这哪里是废品？
这他娘的是神铁啊！
“李……李先生……”朱元璋的声音都有点哆嗦了，“你管这个……叫废品？”
李去疾看着他们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更无奈了。
“是啊，马大叔。”
他敲了敲那块铁锭，发出“铛铛”的闷响。
“这玩意儿，硬是够硬了，可就是因为太硬，所以脆得很，韧性完全不达标。用来造刀剑吧，一碰就断；用来造农具吧，又太浪费。除了回炉，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用。”
李去疾说的是实话。
在他看来，这批碳含量不均的高碳钢，就是一堆工业垃圾。
可这话听在朱元璋耳朵里，不亚于九天惊雷！
脆？韧性不足？
朱元璋的脑子在飞速运转，他那颗被无数次战争和权谋打磨过的cpU，此刻已经超频到了极限！
刀剑不行？
谁他娘的要用这玩意儿造刀剑！
咱要是用这“神铁”来打造盔甲呢？
寻常刀剑砍在上面，是不是就跟挠痒痒一样？
咱要是用这“神铁”来铸造火铳、火炮呢？
是不是就能承受住更猛烈的火药，把炮管做得更厚，打得更远，威力更大？！
一瞬间，李去疾之前画下的那些大饼，一个个地从朱元璋脑海里蹦了出来。
蒸汽驱动的“装甲车”！
射速飞快的“新式火铳”！
能炸塌城墙的“迫击炮”！
还有那……劈波斩浪，无坚不摧的“铁甲舰”！
原本，朱元璋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就算知道李先生是仙人转世，但那些东西，是空中楼阁，是镜花水月，还有些遥远。
可现在，当他亲手抚摸着这块冰冷、坚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品”时，他知道，那些都不是梦！
实现这一切的基础，就握在李先生的手里！
“李先生！”
朱元璋一把抓住李去疾的手，那力道之大，捏得李去疾龇牙咧嘴。
他的双眼，此刻亮得吓人，里面全是血丝和火焰。
“有了这神铁……你说的那些个毁天灭地的大家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给咱造出来？！”
来了！
李去疾心里呵呵一笑。
鱼儿，上钩了。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摊开，一脸无辜地说道：
“马大叔，材料只是基础啊。”
“想把那些东西变成现实，还需要一样最……最……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朱元璋急切地追问，连带着旁边的朱棣和刘伯温都屏住了呼吸。
李去疾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当然是……当今皇帝陛下的……正式许可。”
“您知道的，私造军国重器，那可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在没有官方正式的授权文书下来之前，别说造了，我连图纸的一个角都不会画。”
“我啊，就是个想安稳过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可不想哪天不明不白地就被砍了脑袋。”
这话一出，朱元璋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
他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来传国玉玺，当场给你盖个章！
朕就是皇帝！
朕许可你！
你给咱往死里造！
但他不能。
时机未到，身份还不能暴露。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激动，深呼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
朱元璋弯下腰，从那堆“废品”里，挑了一块分量最足，卖相最好的钢锭，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那动作，比抱着刚出生的皇子还要珍视。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李先生，你等着！”
“咱现在就回京！凭着这块神铁，咱一定能说服陛下！最迟……最迟明日此时，咱保证，盖着玉玺的授权文书，一定送到你手上！”
说完，朱元璋抱着那块钢锭，转身就要走。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要立刻回宫，召集所有心腹大臣，让他们也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国之重器！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了李去疾那不紧不慢，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
“马大叔，别急着走啊。”
“相比这块硬邦邦的铁疙瘩，我这儿啊，还有个更神奇、更能让陛下龙颜大悦的小玩意儿。”
“您要不要……顺道一起带回去？”